叔父叶安的话刚落,全家人的目光又落在了她身上。
叶江瑶方才吃了两口小汤圆,一时噎住,好半响才缓了下去,她小脸微沉了起来,“那正好,我本就打算退婚。”
若退婚,她就永远安心地替代哥哥为官,也好一心一意地查出哥哥死因真相。
叶南何尝不知叶江瑶退婚此举的想法,但他到底是个严父,若不说些什么,怕是会引人怀疑。
叶南看着她,端着肃冷,“退婚?北麟纯狐族乃富可敌国的势力,得罪他们,叶家没好果子吃!”
看到叶南火气突突冒,谢小娘趁着这个空挡子,笑道,“嗳~主君消消气呀~大早这么大的火作甚?”
“不过瑶姐儿想退婚虽说幼稚,但少主失踪了,谁知纯狐族内部究竟出了何事?瑶瑶真嫁过去,她也未必周旋得了心眼多的纯狐家哇?”
从小到大,这谢小娘总想明的暗的踩她两脚,如果哥哥还在,谢小娘定不敢多言半句,毕竟是家里的少君,未来叶家的家主,这地位不可撼动。
叶南做一番佯装,眼神赞同地冲谢小娘颔首,接着向叶老夫人道:“母亲,谢宁说的不无道理,瑶儿向来心直口快,不谙世事,嫁过去怕是......”
“瑶儿嫁去北麟做少主夫人,就拿身份也能碾压王妃了。”周氏声音大方得体,尤其是特地调大声音说给对面的云娘听。
她是想说,叶江瑶嫁过去怎么着也比嫁给顾潇有地位。
叶江瑶轻轻放下筷子,小嘴瘪了瘪,“你们以为我是胡闹退婚,然则不是,我不想嫁去北麟,是怕嫁远了些,回盛京见大母不便。”
“我打算在天星观随天师清修,必要时,帮衬哥哥查查案子,若真嫁去了北麟寒地,岂有我自由的日子?”
叶南故作拍茶几:“胡闹!想都别想!哪有女子涉及到为官的差事?陛下怪责下来,你担得起吗!”
是了,自从暮宗上位,有一条规定,女子不能为官和干涉朝堂,且涉足差事,嫁为人妇必须相夫教子,若是和离或被休妻,也绝无二嫁之后幸福的可能,毕竟二嫁只能低嫁。
叶江瑶就不明白,女子凭什么不能自立自强?为什么不能为大骏出一份力?若是女子地位如此低下,女子也就只能依附男人,然则依附男人的下场便是拘于宅内,不是争的面目全非,就是寻短见。
她不想过这样的日子,即便哥哥没死,她就算未替哥哥为官,她也要努力打破旧规。
叶老夫人见叶江瑶垂下眸子似是不悦,便拉住了叶南瞪了他一眼,转而对叶江瑶却柔色相待,转移了话题,“若想留盛京,那就嫁给棠溪......”
刚说了个开头,叶江离惊呼着打断了老夫人:“我不同意!”
当下,周氏在桌子底下给自己女儿叶江离扯了扯袖子,叶江离还不觉尴尬。
这周氏素来低调,原本出身普通官宦之家,虽是妾,但端的是得体大方,叶老夫人便允许她代为执掌中馈,只是自古来的规矩,妾不得上位成为女君。
她女儿叶江离是叶家三小娘子,性子张扬不懂事,不知道的以为叶江离是谢小娘教出来的孩子,某些地方简直如出一辙。
只见二房全然是当看笑话,叶安的大娘子赵氏噗嗤笑了出声,忍不住玩笑道:“谁不知镇平国公府的那小子也与瑶瑶青梅竹马,素来相往,还特地让今上封他个栀欢小公爷,可见对瑶瑶......”
是了,谁不知叶江瑶自小就喜欢栀子花,就连随身香囊也要栀子花料的,棠溪求望今上封“栀欢小公爷”便是心有所意,即便他们有两年未见,棠溪依旧是相望着她。
二房的赵氏话未说完,叶江瑶突然的咳声打断,她福了身,一脸无趣地道:“瑶儿身弱,拜见祖先后便回天星观祈福清修,就不打搅诸位长辈兴致~大母,瑶儿告退。”
众人一脸错愕,放从前的性子,叶江瑶会趁机嘲讽一番妾室家的叶江离,今时不同,她用无声打脸叶江离,仿佛是告诉她,叶二小娘子纵然被棠溪捧在手心,那也是叶江瑶有资本不放在眼底,而叶江离便是高攀不得。
待老夫人示意颔首后,叶江瑶便起身准备回棠香苑去,她正要打算换回男装迅速赶往大理寺,关于北麟少主失踪一案和“云鹤楼凶手案”都等着她来查探。
只是将将踏出堂厅的门槛,身后就传来叶南的声音。
“瑶儿不急着走吧?关于你庶姐之事,为父还有些话要与你谈谈。”
叶江瑶不经意间翻了个白眼,不过碍于他这样认真态度,她不忍拂了他意,却是浅笑道:“是,与父亲谈谈不是没有时间,可否去后院坐下来谈?”
叶南不待叶江瑶表示下一步,便神色肃穆地直径去往后院,找了个碧亭坐下。
在叶江瑶心里,父亲终是最袒护庶姐叶江婵,他之所以又来谈谈庶姐之事,想必是借由头,为的来数落她方才不该有意无意在大母面儿前提及不该提的。
石桌上摆好了茶具,下人们退下以后,叶江瑶执起茶盏,她浅浅吹着雾气,嘟囔了一句:“想数落一番何必大费周章,父亲点我个两句就罢。”
叶南沉下脸色,恨恨地将茶盏重重放下,热气腾腾的茶水滴在了他的手上,他不以为忤,看着叶江瑶却不悦地睨了一眼,“你何故在你大母面前提及你庶姐?你当以为你随意提及的,你大母会不知?”
“父亲何必在意?就算我未提及,大母总有一天明了,父亲想必也听了流言,都在传顾潇要与庶姐和离,好端端和离,贵妃那边定要追究原因,届时,顾潇该当如何解释?叶家怎么办?”
叶南的脸色阴沉得更厉害了,“就算这样,你也不能提,顾潇不是已经答应会保全叶家吗?”
“所以呢?”叶江瑶用帕子擦了擦方才溅在身上的茶水,继而轻笑了一声,“父亲打算庇护她到何时?她犯的错,凭什么由我出面摆平让顾潇成全叶家的安宁?”
这句话自然叫叶南无话可说,叶南与叶江瑶就此僵持,空气里弥漫着随时能爆发的火药味。
刚沉寂在一片死气的氛围时,刘管事没注意脚下,突然打了个趔趄,发出老叹的一嗔。
叶江瑶回头一看,突然心头一跳。
刘管事身旁的叶小七居然也在,只见叶小七低着头没有看见自己,叶江瑶神色匆匆地回过头,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强装着镇定。
若是叶小七看见自己和叶江煜有着同样的模子,会不会看破其实她就是女扮男装替兄为官的叶江瑶?今后还要叶小七在自己身边做护卫保护自己,若是被叶小七怀疑,岂不是......
她有些心虚,便不敢看他。
叶南皱起了眉头,对刘管事问道:“何事?”
刘管事露出尴尬的笑容,摆摆手,推辞:“没有没有,主君勿怪,是老奴正带着新来的侍从去领事,不想在这里撞见主君和瑶姐儿。”
说着,刘管事亲和地看向叶小七,忙使唤道:“快给主子们行礼。”
说话间,刘管事神色小心翼翼地看着叶江瑶的背影,叶江瑶担心的也正是刘管事所担心的。
叶小七当即作揖行礼,“见过主君、瑶姐儿。”
“瑶儿,这是哪来的新仆从?”叶南只见刘管事正领叶小七去往的是哥哥叶江煜的棠松苑的方向,便诧异问。
叶江瑶只觉时机到了,便摇头讶然:“想必是哥哥领进来的新仆吧?”
说着,她起身回头看向他们,吓得刘管事老脸唰地一白。
叶江瑶看着叶小七,轻嗤一笑,“你叫什么?是哥哥院子里的?”
叶小七抿着唇,缓缓抬头,下一瞬双眼怔住。
叶江煜?还是叶江煜妹妹?怎么长得如此相似!
即便是女装的她,和叶江煜的模子相像,一样的唇红齿白,相似的眉目。
只是,叶江煜多了一丝丝稳重,俊美娇弱并不女气,眉宇间充满了睿智,而叶江瑶的眉目间透露的更多是俏丽、和贵族千金的娇蛮矜贵。
“鄙人叶小七。”
“叶小七?”叶江瑶上下打量他一番,只见叶小七垂着眸子,乖乖诺诺的。
她执起手中的杯盏,漫不经心地迈出亭中,下了石阶后,一步步缓缓来到叶小七面前,暗藏的寒光悄然浮起,“怎么不敢看我?是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
叶小七无奈地抿了抿唇,带着一丝丝好奇心缓缓抬眸,只见面前的少女长着一张绝美的面,她的容颜无疑是美的,却与寻常美人不同,纯白里透着浅清娇柔,眉眼透着几分欲说还羞的俏媚。
叶江瑶固然是提早做了一手准备,为了区分男女装扮,特地在换了女装后,眼角增添了一颗泪痣,以假乱真。
看到她的眼角痣,叶小七似乎后悔了心中无端的猜测,她是她,而他应该就是他。
“鄙人不敢,只是瑶姐儿贵为主子,岂是当奴的敢造次?”叶小七礼貌作揖,言谈举止间分明不大像个仆从,似是一身仆从装也遮掩不住他这般俊雅身姿。
“果然会说话,难怪向来喜静的哥哥会新添你为仆从。”叶江瑶弯了弯唇,一张如玉的脸骤然变得阴沉,“只是,我得派人好好查查你,可不能让叶家进了贼!”
说着,叶江瑶嘱咐刘管事,“管事,新来的仆从该当怎么处置方可试探忠厚可用?”
刘管事一脸懵,不知道如何作答,但心里似是猜中瑶姐儿要做什么。
“刘管事,拉下去,重重打二十大板!直到他老实交代是谁派他进府为止!”
叶南听着也似是明白叶江瑶的用意,她这是想要证明她现在确实只是叶江瑶。
不待刘管事反应,叶南呵斥:“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拉下去!”
刘管事无可奈何,刚钳制叶小七的臂膀,便倏然被叶小七给弹开了,叶小七眼底泛出冷意,淡淡问了句不中听的,
“小的只是斗胆疑问,贵府竟是如此待下人?还是瑶姐儿只是针对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