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年轻咳,借以掩饰住笑意。
这小和尚还是一枚开心果,他的身上不存在“危机感”这三个字,永远开开心心,永远胃口大开,永远没心没肺。
这便是达到了一定境界的强者会有的气质吗?
“不管怎样,既已是洒下了天罗地网,应该很快就有了结果才是。”顾惜年的注意力,被一个香火的摊位吸引了过去。
摊主是一对上了年纪的老夫妻,看不出年岁,但真的是很老很老了,两个全是满头的引发,满脸的皱纹,蹒跚着步伐,整理着一捆一捆的香、黄纸……
所有与祭祀有关的物品,在摊位上似乎都能找的到。
明天就是初一,云顶仙宫对外开放的日子。
这一天,对于许多人来说,必定是非常的重要。
不少人都来摊位前选了祭祀的物品,还有人去裁缝铺里给自己或者孩子取早已定做好的新衣,整座小镇都匆匆忙忙的感觉,每一张的脸上,都带了一点忧心忡忡,各怀着心事。
这时候,不穿云朵白袍的顾惜年和小和尚,走在往来的人群当中便显得那么的特殊。
很多人都在看她们。
纵然是不敢直勾勾的盯着不放,两人经过时,那些从四面八方投递过来的眼神,带了许多意味不明的情绪在其中。
一下子,他们与整座无名小镇的气质,便显得格格不入了起来。
“姐姐,此间也没什么好玩的。”小和尚才走了半圈,便无聊的直打哈欠。
出门之前,他可是闻到厨屋里传出来的香味,甜丝丝,肯定是又在煮好吃的了。
顿时脑子里就只剩下了一颗吃心,恨不得立即返回去等待着食物出锅,第一时间就去大快朵颐,哪有心情在小镇上漫无目的的溜达呢。
“再陪我去那边看看,此间已不是京城,又是挨着山,各种山货应是不缺的,咱们找找看,买些回去,让琼宵她们煮给你吃。”
顾惜年是太懂如何调动起来小和尚的情绪了。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之后,圆寂已然是神采奕奕,再不复之前的慵懒倦怠。
这便是一名小吃货的决心了。
其实小镇就那么大,几条街全走一遍,也没用了半个时辰。
但顾惜年走完了以后,仍觉得不太够,便又走了一遍。
小和尚看明白了,他问:“姐姐,你是丢了什么东西吗?”
顾惜年轻轻点头,把发钗从乌黑蓬松的鬓发间抽了出来,交给了小和尚。
“圆寂,这是我娘亲留下来给我的。”
小和尚接到手上,正面看看,反面又看看,十分肯定的说:“鬼匠人五彩的手艺,传世的可是不多了,姐姐的娘亲待姐姐是极好的,哪怕是把天底下最珍贵的奇珍异宝都送到姐姐的面前, 她应也是十分的甘愿。”
这单纯的小和尚啊,身上究竟是有着什么样强大的能力,仅仅只是接触到一样没有生命的死物,便能读出这宝钗背后所隐藏着的情感寄托。
顾惜年的鼻子有点发堵了。
“我娘给我准备了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她就希望,有朝一日,若我遇良人,便是被明媒正娶,风光出嫁,让天下人都祝福一声,愿顾惜年能年年欢喜,岁岁平安。”
小和尚眨了眨眼睛,俗世的情感他并不很理解,但懵懂之间,好像又懂了点什么。
他吸了吸鼻子,脑子里神奇的跳出两个字:感动。
啊?他居然知道了什么是感动?在另外一个人身上,读懂了人间的情绪?
小和尚立时有点激动了。
他按住砰砰乱跳的心脏,仿佛在无意之中,找回了缺失的珍贵。
“我娘留给我的东西,在去年回京的时候,被一伙匪贼给抢走了。”顾惜年的目光,落在小街的远处,“你手上的这根发钗,是我的人在这座小镇上找到的,其他的东西,必是在此。”
小和尚恍然,抬起手,抓了抓后脑,“原来如此。”
于是,顾惜年再四处查看的时候,小和尚再不着急烦躁,反而是跟着一起认真的查看了起来。
顾惜年的心底却是泛起了更多的异样。
她想到了那场匆匆举办的婚礼,没有新郎来迎,她被抬入了唐王府内,嫁给了永远“昏迷沉睡”的盛宴行。
从始至终,他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好好的与她讲一句话。
唯一留给她的,就只有被她随身带着的一纸放妻书。
他愿她,再觅良人。
盛宴行……
“姐姐?你看那里。”小和尚的声音,将她从回忆的深处拉了回来。
顾惜年望了过去,就见有一座小院,打开了后门。
几个裹着白袍的人,从里边钻了出来,其中有两人在望风,仔细的观察着左右的动静。
确定没人注意到他们,便排成了一队,匆匆的沿着小路,往房舍后的一条小路上走去。
这边已经是小镇上,最外围的一套房子了。
这些人,怎么看都不像是来上香的信徒。
“过去瞧瞧。”
顾惜年先走一步。
小和尚紧随其后:“瞧瞧就瞧瞧。”
————
东盛国,京城。
经过了三天三夜的修整,盛宴行的气色明显是好转了许多,他披着一件质地极其轻软的锦袍,正倚在了窗边的小桌上,看着一本书。
程先与吴辛走了进来,神情之间多有几分沮丧。
尤其是对上了盛宴行的那双深邃若渊的黑眸时,他们不由自主的绷紧了身体,把头低了下去。
“王爷,请您责罚,我们的人……跟丢了。”
盛宴行薄唇微抿,依旧是清峻绝色的容姿,没有太大的变化,但所有人都清晰的一时到,他不高兴了。
吴辛单膝跪倒在地:“爷,王妃身边的那一队女侍卫,似是军中出身,她们在行进的过程之中,不停的故布疑阵,且是扫清掉了所有痕迹。想要辨别王妃真正的去向,并不容易。”
程先亦是满脸菜色:“我们的人,兜了好大的一个圈子,最后才发现又回到了原点。他们,带回来了这个。”
双手将一纸留书,递送到了盛宴行的面前。
只见上边,写着五个大字:不要跟着我。
字迹在纸面飞舞,笔力透纸而过。
他认出了是顾惜年的亲笔所留。
这字,可不太容易伪造。
他甚至从那字里行间,看见她绷紧的俏脸。
这个女人啊,生了一张柔美平和的面孔,可骨子里的桀骜不驯也是真实的存在着。
“段小白呢?”
话音落下,段小白便快步走了进来:“主人。”
“银觉到哪了?”
段小白回答:“才送来的飞书疾报,银觉已到峦山脚下的无名小镇,她认为,王妃就在那里。”
盛宴行轻轻的挑起了眉锋。
“皇宫那边呢?”他曲着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打。
那有节奏的声响,总是让人有种心情跟着一紧的感觉。
“皇上派出了秘卫,就守在王府的周围,他们是在等待着……关于您的最终消息。”段小白讲的非常隐晦。
但他知道,在场的任何人都能听得懂。
这下,大约也只有盛宴行一人还能绷着情绪,其他人都已露出了冷笑的表情来。
程先撇了撇嘴:“王妃拿到了解药后,连王府的人都瞒着,救下了王爷后也未张扬。这既救了王爷,也将主动权交还到了咱们的手上。”
“转明为暗,更好行事。”吴辛点了点头。
“利用得当,必有大用。”段小白亦是补充。
他们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盛宴行的身上,默默的等待着盛宴行给出一个指示。
憋了这么久的闷气,总算等来了最大的倾向于他们的转机。
盛宴行放在桌面的手指,蜷攥成了拳。?
“程先,继续准备后事吧,避讳着一些,但也要抓紧采办,松弛有度,你自己来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