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一道醒目的伤口横陈在那张总是高傲、不可一世的脸上,一片红肿,殷红血水顺着那伤口疯狂往下流。
韩子羡一只手被打断,刚才又被这一撞,浑身是伤,连捂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但那一声吼,却掺杂着满腔怒火与恨意。
“谁,谁推你了啊,分明是你自己不小心,自己撞上去的,怪谁?怪他,怪我?!”
“你还当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韩家大少爷?嗤!”
“傻不傻啊你,都这个时候了,谁还管你死活?股权交出来,否则,就休怪我们不客气,以大欺小以多欺少,要硬抢了!”
“嘻嘻哈哈哈,还别说,以前哪敢想到有一天会风水轮流转,韩大少爷也有被我们踩在脚下的一天啊,这滋味,想想当真是爽哈哈哈哈哈……”
……
众人神情皆是十分愉悦,而这个时候,谁也不再藏着掖着端着了,仿佛不趁机落井下石,踩上几脚就显得不合群。
韩子羡睁大双眼,眼里泛着血丝,怒视着这一群人,无力的咆哮道:“你,你们……欺人太甚!”
“是啊,我们就是欺人太甚,你又能怎么样呢?你这个废物,没了家主,你算什么东西?”
“要不是家主罩着,你这种废物脓包,也配进韩氏做总裁,呸!”
“子羡啊,你留着股权也没什么意思,与其被一个外人骗去,不如分给我们,哦不,那本来就是我们的东西,拿来吧你!”
……
每一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又快意的笑容,甚至没有一个人想到,这里是灵堂,是一个人的葬礼。
韩子羡跌坐在地上,浑身发抖,那只轻微受伤的手,终于再也忍不住,用力的抱住头,手指抓扯着头发,痛苦的呜咽道:“我不给,我不会给你们的……那是我的,我的,我的啊……求求你们,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他终于忍不住,两行泪水在他脸上汹涌而出。
然而,那些人还是没打算放过他,指责和羞辱的声音反而更大了。
宁青溪站在灵堂大门口,看着跟曾经何其相似的一幕,神情不可谓不复杂。
她看了一阵,转过头,对陆聿寒道:“走吧,不用再进去了。”
韩长荣和韩子羡的结局,他都已经看到了。
一死一残,也许今天之后,韩子羡就彻底废了,韩家是不可能再捧着一个废物接手韩氏集团的,至于家主的位置,也轮不到韩子羡来做。
没什么比这个结果,令韩子羡更难以接受的了。
陆聿寒道:“嗯。”
两人转过身,正要离开,却听身后“砰”一声巨响,两人下意识的转回身,只见灵堂里那一口漆黑棺材,不知被什么人推了一把,或者挤来挤去的,终于掉落下来。
一片人声鼎沸的争吵,瞬间戛然而止。
韩子羡惨叫一声,一瘸一拐的扑过去,嘶声力竭的吼道:“……来人啊,帮个忙,把爷爷的尸骨先装回去啊!来,来个人啊……帮忙啊……”
棺材太沉了。
韩子羡一个人根本就托不起来,也不可能把滚出来的韩长荣的遗体,一个人再塞进棺材去。
然而,大概是觉得碰到了死人觉得晦气,没有一个人伸出手帮忙,反而冷着脸摇头,站得离那口棺材和韩子羡更远了一些。
“妈的,真是晦气!碰到这么个玩意儿……呸呸呸!”
“站远点站远点,死人碰了是要倒霉的,诸位要不要一起去庙里拜拜,去去晦气啊……”
“去去去,走走走!这就去!”
……
三三两两的几个人,真就约上走了。
韩子羡脸上一阵青青白白,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他知道,不会有人来帮自己的,一个人都没有。
然而,这时,一阵脚步声越走越近,韩子羡一手抓着韩长荣的尸体,连头都没抬一下。
反正也不会有人来帮忙的,就这样吧,真的,他也不想管了,他也管不了了。
昔日高高在上的韩家大少爷,如今一身是伤一身狼狈,根本看不出昔日半点影子,也很难想象,这竟是同一个人。
那脚步声走近了,淡声道:“我帮你吧。”
这声音不疾不徐,甚至有点清冷寡淡,但确实是在说——我帮你吧。
地上,韩子羡猛地抬起头,然而,这一抬头,他瞳孔瞬间收缩成一对极小的点,脸上的泪痕在火光映照下,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有点滑稽。
他愕然道:“是你!!”
这个人,这张脸,他曾经见过!
只是那时候,他还意气风华不可一世,把这个人当成了自己猎艳场上的一朵娇贵野花,他也曾派人四处打探,却一无所获。
他没想到,会再见到这个人,还是在这种情况之下。
宁青溪迎上他目光,声音依旧淡淡的道:“是我,但又不是我,韩先生贵人多忘事,怕是不记得我究竟是谁了吧?”
她究竟是谁?
韩子羡一脸猛然,却一时想不起这个人到底是谁。
因为不论是当时的订婚宴,还是今天的新闻发布会,韩子羡都没见到过宁青溪,更猜不到,这个人就是自己曾经的未婚妻。
他茫然道:“我……我们认识?”
宁青溪微微一笑,走过去,弯身就要触碰到韩长荣的尸体,一只手却抢了先,紧接着,一个沉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聿寒道:“我来吧。”
宁青溪是学医的,碰过的死人、烂成泥堆的尸骨不计其数,所以,于她而言,死人没什么碰不得的,相反,死人不会撒谎,也永远不会骗人,没什么比死人更可靠的了。
不过,有陆聿寒代劳,似乎也挺不错的。
陆聿堂和司南站得离这边有点远,陆聿堂似乎也想上去帮忙,被司南拽到一边,不许他过去,陆聿堂人没过来,但眼神却使劲在往这边瞅。
韩长荣的尸体有人帮忙抬了,韩子羡也手忙脚乱的帮忙,将韩长荣的尸体重新放进了棺材中。
宁青溪走到一旁,靠着一根金灿灿的立柱,双手环胸,微笑道:“5年前,韩先生亲自登门,以青麟丸要挟于我,若不是韩先生,我也不至于沦为京城最着名的笑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