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嘉言当即红了眼,心中的思绪杂乱,甚至让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讲。
他的小九怎么可以卑微至此呢?怎么可以,明明他的小九应该是那种执剑天涯的温柔少年,如今却因为他患得患失了起来,甚至卑微到了如此地步。
转念一想,这一切都是他害的。
萧嘉言强行忍住了心底的钝痛,他伸手拿过那张沾了墨水的宣纸,目光死死的定在宴九千身上,似乎是想透过迷雾看清楚底下的人到底是何的模样。
同时他的背后生出一阵后怕,他怕前世的场景再次出现,这一世他已经见了小九,那么小九更是不可能淡忘他,若是事情不会出现改变,和前世一模一样,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如果小九知道他死了的话,那么后面会怎么样啊?
好在前世他根本没有让小九知道他是谁,虽然小九可能会念着他过一辈子,但比起当着他的面知道他的死讯好多了,前世他已亏欠小九至多,这一世他一定要辞了官和小九逍遥快活,其他的便不管了吧!
这辈子他也不想管那么多了,守着自己在意的人就好,至于宴九千这人他斗不过,也只能用前世的记忆帮帮洛南封,日后若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他也只能搭把手把洛氏血脉送到其他国家去,只是免不了要委屈小九陪着他离开洛国了。
萧嘉言早在下定决心离开时就已经想好了,若能找到了小九,他这辈子就不和小九分开,若是没有找到,那么他就陪着洛氏再来一次,这个决定很自私,可前世他理所当然的选择了洛氏,这辈子他却不想再委屈他的小九了。
人不可能有第三辈子,他总得自私一回。
萧嘉言手指执笔,笔尖在宣纸上缓缓移动,一行清秀的字体在纸张上书写完成,宴九千第一眼看去,眼中杀意渐起。
[受了点委屈,不想管他们了。]
然而在看到第二行字的时候,他眼中的杀意又迅速收敛了起来。
[小九,我知道你在**,所以我来寻你好不好?]
在自己的爱人面前,萧嘉言没有任何隐瞒自己情绪的打算,也许是因为四年来第一次见到小九,也许是因为在小九身边足以让他放松下来,萧嘉言忍不住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同时松开手中的毛笔。
毛笔啪地一声落在宣纸上,将宣纸染成了黑色,萧嘉言侧头靠近宴九千,他的手指轻而易举绕过了宴九千的脑袋,指缝从宴九千发丝中划过,勾起缕缕发丝。
身体绕到宴九千身后,萧嘉言手指缓缓向上摸索,却忽然感觉到手底下一片冰凉,像是摸到了什么异物似的。
虽然看不清楚,但凭借着记忆萧嘉言缓缓解开的那异物,顷刻间,宴九千的发丝全部垂落了下来,萧嘉言把那异物拿出,只见那是一个有些看不清楚的发冠,发冠有些硌手,上面似乎有什么纹路一样,他瞧了两眼就不甚在意的把发冠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他还想继续动作,却见自家小九转身,动作轻柔地把他揽在了怀中,一只手抓住他作怪的两只手,控制住了他所有的动作。
双手被抓住,萧嘉言用仅能动的小指轻轻扯了扯宴九千的发丝,表示自己的不满。
宴九千把萧嘉言拥在了怀中,制止了萧嘉言想要从身后抱着他的举动,他沉着眼指了指宣纸,拉着萧嘉言的手,态度不容拒绝。
萧嘉言上前两步,从宴九千怀里走出看向宣纸,只见他刚刚在作怪的时候宴九千已经迅速写下了一行字。
[阿言,与我说说可好。]
萧嘉言顿了顿,看向旁边的宴九千,心底叹息了一声,他家小九不愧是和他一起长大的,连他想要逃避的心思都看得出来,他确实想要跳过这个话题,不说其他,他家小九是个极其认真的性子,和小帘一样,瞧见他被欺负总会忍不住帮他想办法欺负回去。
他和小九的认识说起来也简单,六岁生辰不久他被侍从赶至偏院,他不愿意,于是第一次放下了夫子教的自持和稳重,又哭又闹,得到的却是那一大家子的嘲讽和谩骂,更甚至他还看见了新夫人和他那个弟弟得意的嘴脸,母亲刚刚离世,父亲又变成了这个样子,那一刻他只感觉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那时他根本不知道怎么是好,被赶至偏院之中,小小的一个人缩在角落,系统就是那时候找上他的,系统告诉他,只要他完成了系统的任务,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那时小小的他想要父亲的疼爱,想要母亲回来,更想要的是活下来问父亲一句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于是答应了下来,后来他才知道这个系统是一个反派救赎系统,而他要拯救的就是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男孩。
第一次见到小九时,只见小九满身泥泞,他想着救下小九感化小九,可是六岁的孩童却像个石头似的,根本不与他搭话,总是一个劲的四处跑,通常他第一天回去,第二天来的时候就换了一个地方,那时是他缠着小九的,就这样纠缠了一个月,一个月后,当再次去找小九时,他在破庙中看到了小九,小小的孩童浑身是血,满身伤痕,却死死的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救他。
那时他体弱多病,虽然是系统不知道怎么样弄出来的虚幻身体,但是他的身体和现实中的身体还是一样的,可是看着死死拽住他的裤腿想要活下去的小九,他还是忍不住冲出了寺庙,大雨中他凭借着多年喝药累积出来的知识,采到了一些草药,再加上现实世界中他询问太医,历经了六七天他才救活小九,救活小九后他自己却病倒了,也就是这件事情过后小九才与他交心。
后来他和小九一起整治了欺负小九的夫子,算计了欺负小九的学子,当时他更是告诉小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便让他后悔犯了我,他本就不是那种以德报怨之人,谁年少时不想当一个行侠仗义的大侠,只是种种规则的束缚罢了,可如今到了他这里,他自己却先退缩了。
萧嘉言不禁哂笑,瞧着宣纸上多出来的字。
[我想知道我的阿言是怎么被欺负了,阿言,告诉我好不好?等日后我帮你打回去。]
明明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但是萧嘉言就有种感觉,对方用那双沉沉的眼睛看着自己,忍不住放轻了声音对他说,“阿言别怕,小九在这里。”
“我……”
[也不是不能说。]
之前萧嘉言从没有与小九说过自己的事情,可现在他却觉得他错了,他不说小九也会记挂着他,这样小九反而会不安。
[就是怕你知道后会跟着我不开心。]
萧嘉言侧头用嘴唇轻轻蹭了蹭宴九千的脸,任由自己被宴九千从后面拥在怀中,[我写给你看,不要生气好不好?]
宴九千的手指在萧嘉言的脸上轻轻碰了碰,没有回答,但这足以代表回答,萧嘉言眼中的沉重略微少了些许,他思索了一下写道:[场面有些复杂,我慢慢写给你看,包括我家的事情。]
[小九我不是与你说过我的主家是做生意的吗?]
[主家下面其实有很多支脉,而我这一支并不显眼,但与主家也有些关系,一开始也还好,但是后来家中就有些乱了,老家主感觉自己没有能力继续统领家族于是开始放权,本来按照事情的发展是少主继位,可事情来的突然,一时间少主能力不够,家族走向了下坡路,后来族中有人夺了权。]
萧嘉言把如今洛国的形式简化一下告诉宴九千,[新的家主手段很厉害,他架空了老家主,但也保住了整个家族。]
写到这里,萧嘉言免不了想起宴九千,当初洛国的局势并不好,皇帝一心寻仙问道,太子阴郁高傲,靖王闲散不要皇位,唯一算是还挺有出息的是二皇子闲王,可一个闲赋的闲字却代表了一切,即便二皇子在军中威望颇高,但到底也还是没有进入皇帝的眼中。
那个时候周围两国对洛国虎视眈眈,是宴九千领军成功打败了两国保住了洛国,可后来在宴九千进京的第一日却发动了政变,皇帝原本封的九千岁像是成了一个笑话,洛国的权力正式更迭。
可以说没有宴九千就没有现在的洛国,这也是宴九千夺了权力,百姓无一人反对的原因,更别说宴九千并没有要皇位,只是把皇帝囚禁在宫中,自己掌权罢了。
[新家主很厉害,家中的人大部分都臣服于他了,若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中之人或许也会选择臣服他,但是我与老家主还有一层血缘关系,而且家族中使用的一直是世袭制,也有不少人臣服于老家主的其他孩子,这也导致我在家中的地位有些尴尬。]
萧嘉言斟酌着自己的用语,[之前也还好,最多不凑到新家主面前讨人嫌,但如今新家主似乎有意对付我们老家主一派,我就想着与其在家中争争吵吵,还不如来寻你,这两年因为种种原因,我没有办法来找你,如今我就想着找到你,好好过完这辈子。]
萧嘉言把其中的危机轻描淡写一笔揭过,透露出自己心底的渴望,他最初的愿望其实不过是好好活着罢了,只不过身负皇室血脉,虽说不算是直系血脉,但是他毕竟享受过这种血脉的便利,所以他要担起的责任更多,于是他把百姓放在了自己肩膀上,可经历过前世他突然就有些厌倦了,如今能有这么一个机会放下那一切于他而言反而是一种解脱。
宴九千坐上了如今这个位置自然知道萧嘉言几句话中所包含的信息量有多大,他忍不住眯起眼睛,细致地在脑海中盘算了一下,却始终想不起到底是哪个家族有过这样的事情,但他牢牢把这一点记在了心中,打算等萧嘉言离开后让墨衣去查查。
心头这样想着的同时,他手上的动作却不减,刷刷在宣纸上落下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阿言,你那新家主着实过分,你的性子我了解,从来不是那种主动挑事之人,定然是他自己本事不够,怕自己的位置坐不稳,想要清除异己。]
[不知道我家阿言好的家主不要也罢。]宴九千眯起了眼睛,心头颇有些不爽,他护着都来不及的人居然被人嫌弃成了这样,那个新家主的眼睛或许可以换个地方放着了。
不要让他知道是谁!
心头憋着股怒气,宴九千写道:[阿言,咱们不给他干了,以后让他后悔去吧。]
宴九千写着的时候忍不住摸了摸萧嘉言的发丝,眯了一下眼睛后继续写:[阿言,近几日我又得到了夫子的夸奖,夫子说日后我也可以当一个夫子,教书育人,学院最近两年改建了,我虽然在给夫子打下手,但是已经分到了一大间屋子,阿言何时来?可知道我在哪里?我都想给阿言接风洗尘了。]
萧嘉言摇了摇头,虽说有迷雾笼罩,但是这个动作还是能让人看得清楚。
萧嘉言是真不知道自家小九到底住在哪里,当然曾经他也不是没有机会知道,但是系统提出的条件太苛刻,苛刻到他宁愿放弃成为系统的宿主,放弃知道小九所有的事情,拒绝了那个他能够完成,但却不愿意完成的事情。
所以直到现在,他和小九也不清楚对方到底是什么人,什么身份,甚至连具体的位置什么的写在纸上很快也会消失,除了写字的人自己其他人看不见,导致他和小九对对方基本什么都不了解,但即便是这样,经过了十数年的相处,他们还是在一起了。
[日后我会常来这里找你,直到在现实中找到你的位置为止。]
既然确定了两人都活着,那么找到也是迟早的事情,对于这一点萧嘉言并不担心。
[那我就等着阿言了。]
宴九千看着自己的心上人,忍不住写道:[阿言晾了我这么久,是不是得给我点补偿。]
萧嘉言长长的睫毛动了动,当即领会了宴九千的意思,确实,两人已经分开太久了。
思及此处,萧嘉言当即转身勾上了宴九千的脖子,冰冷的唇瓣贴上了宴九千的唇,唇齿相依,两人紧紧地拥在一起,享受着这独属于两人的时光。
夜还很长,时隔几年未见的两人还有许多话要说,相府的另一边,怨毒的咒骂却从未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