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复生,着实骇人听闻,纵是在朗朗白日,身上亦出了一身毛汗,上官凌拔腿便走。
穆双安紧紧跟着,上官凌皱眉:“你干什么?”
穆双安道:“死人复生,最符神鬼之论,二皇子既不喜燕岁观中人,旁的人更不如我晓得多,与其之后再来请教我,不如现在就随殿下去看看,可随时解惑。”
上官凌满脸的拒绝,穆双安忙道:“你可莫忘了,此事可是我第一个发现的。”
上官凌不耐:“此事与你何干,你偏这等上心?”寻常女儿家听见尸体还要避开三尺,哪有对这个感兴趣的,“况且这人死了又活,你又不是阎王,你去能做什么?”
穆双安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点子遮眼之术,你又怎知我不懂?”
上官凌冷笑:“我看你非是玄及的徒子徒孙,你就是第二个玄及,比他的徒弟还合格些。”
穆双安不理他,只道:“我先前助你良多,你便是稍做回报也该带我去看一眼,莫忘了,你还欠我一个人情呢,今日还了,你我正好两清。若能早日查实此事,向众人昭示明白,扯掉所谓的神鬼之衣,倒也好救几个无辜性命。”
上官凌定定看了她几眼,也不知触动了哪根心弦,勉强地点了点头。
穆双安跟着上官凌走到禁卫军衙署时,零零星星没有几个人。
守在门口的正是那日在燕岁观见过一面的小兵,上官凌唤他一声“窦禾”。
他闻声返头见到上官凌,匆匆跑过来:“您可算来了。”
上官凌问:“事情可报了黄副统领?”
窦禾道:“黄副统领昨日得了个新人,今日告假了没来。”
上官凌吩咐道:“你去他家中跑一趟,将事情禀告副统领,并告诉他穆大小姐略通玄妙之术,我欲请穆大小姐相助,请黄副统领指示。”
窦禾得令而去,黄今忠住得不远,不过半个时辰就回转了:“禀二皇子,黄副统领说身子不适,一切交由二皇子定夺即可。黄副统领还说,若有必要,可请玄机真人的高徒来做做法。”
上官凌面冷无表情,只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窦禾回想起早晨看见的一幕,不禁咽了咽口水,道:“信生的尸体原一直放在刑部,请老仵作验尸。昨日刚交接过来,验尸文书中写得明明白白,乃绳索勒颈导致的窒息死亡。本来今日要通知燕岁观的人来领尸,一早我去牢狱换班时,却,”他话语一顿,似是想起什么极恐怖的画面,语声颤抖道:“我,我亲眼见到那尸体坐了起来,他还转头看我们,他面部肿胀血淤,可怖得紧。”
上官凌问:“当时只你一人得见?”
窦禾道:“还有老范,换完班他还未走,尸体转头时生生将我二人吓得昏死过去,他现在还躺在值房里头。”
穆双安听到此处,问了一句:“你是说,那尸体坐起来后看了你们一眼?”
窦禾点头:“正是,他看了我们一眼,我们吓昏过去,我再醒来后牢里竟空了。”
禁卫军的牢狱分三层,信生因是个死人,不怕他逃跑,尸体被随意丢在第一层的里间,也未上锁。
纵是他二人昏了过去,这是人是鬼的总不能就凭空消失了。
事情出了后,有几个胆子大的,已经四处搜索了一番,均未见到半点影子。
上官凌未置言,只是点了几个人跟着去查探,一行几人走到牢狱门口,那守卫的四人皆有些颤颤。
凭上官凌怎么问,都一口咬定,从卯时起守在此处,除了禁卫军的人,再未见到旁人从牢里出来。
上官凌欲进到牢内,被窦禾一把抓住,他甚至吓得结巴起来:“殿下千金之躯,万万,万万不可,还,还是先请真人的高徒做过法再进去为宜。”
上官凌正要发怒,却见穆双安当先走入,回首笑道:“我会捉鬼,众位大人不必害怕。”
若在平日谁敢信她,可二皇子深信不疑,第一个就跟着走了进去。
也不知是因着早上那事的阴影还是如何,走进这牢中都觉比平日更寒凉阴森。
行了数十米,窦禾指了一处牢房,道:“就,就是在这里。”
牢门上,铁锁垂垂挂在一侧,想是当时就未上锁,是以那“信生”只需推开门就能走出来。
窦禾指着牢中的一块地面,颤颤巍巍:“信生的尸体就是放在那处,预备今日让燕岁观里的人领走的。”
上官凌问:“尸体放在此处后,可有人来过?”
窦禾摇头,面有嫌弃道:“无人,死了几日了,虽在刑部拿冰冻着也隐有些臭气,除了交班检查,谁也不来这里。”
穆双安左右环顾,见都是空的牢房,问:“平日这层关押的都是什么人?”
窦禾道:“这头一层原多是些犯了小错的宫人内侍,查清还有没有别的事,过几日定了罪责就移交给宫人所。皇后娘娘仁善,是以如今这层牢房多空着。”
上官凌走进牢房之中,在窦禾所指之处蹲地查看一番,抬头问:“文书中说信生是窒息致死?”
窦禾点点头:“正是。”
“文书中可有写明他当日有新鲜外伤?或者仵作验尸时可曾动刀?”
窦禾被他一问,结结巴巴说不出个所以,文书中的详细他早不记得,只记了个窒息,忙道:“我速速将文书取来。”
另有一人也是个机灵的,这牢房里头是一刻也不想多呆,跟着道:“那我再去问问仵作。”倒叫他抢了个先,其余两人反应过来,心中羡慕不已。
上官凌眉头一挑,对穆双安道:“如何?是人是鬼,又在何处,你可能知?”
穆双安若有所思看着那牢房的木门,被他一问回过神,微微一笑道:“殿下莫急,自有替殿下解惑分忧之时。”
上官凌冷嗤一声,先前自己也不知怎的昏了头了,竟信了她,一个小丫头,纵多看了几本书,又能知道多少。
窦禾将验尸文书取过来,上官凌打开一看,果然其中写明了信生乃被绳索勒颈导致的窒息死亡,项上痕深,脑后分八字,索子不交,头部肿胀,面多青紫,舌突出,是典型的自缢而死的症状。
此时去刑部的人也回来了,道:“禀二皇子,已问过仵作,因其自缢致死的尸表特征明显,遂未剖其皮肉。”
上官凌又问:“这间牢房先前可住了人?”
窦禾摇摇头:“空了有段时间了。”
上官凌点点地面,道:“照你们说,此地是信生尸体所覆之处,却有块紫褐色印迹。”
窦禾麻着胆子走过去一瞧:“果然。”那地上只一块小小的印迹,并不很易被发现,好在上官凌够细心,这才看见了。
外头站着的几人也好奇的伸头来看,真是奇了,这尸体往这一扔,再无人搭理,怎的突然莫名多出来一块印迹。
上官凌忽想到什么,对外头一人道:“你速去查清信生此人家中的情况。”
窦禾不明:“先前已查过了,信生独身一人,未有妻儿。”
上官凌道:“再查他父母兄弟,速报与我。”
那人得令匆匆而去。
穆双安忽道:“这牢里平素也比外头要冷么?夏日倒好,似置了冰鉴一般。”
窦禾挠挠头,道:“是要凉一些,我们平素待惯了的,倒不觉得多冷,穆小姐许是心中害怕便觉寒冷。”他实不懂二皇子为何要带这么个姑娘家到大牢里来,她若害怕吓晕过去,禁卫军里这些大老粗也不方便抬她出去。
上官凌不耐道:“你若觉得冷,就先出去。”他倏然住口,想到什么,猛地看向穆双安。
穆双安还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上官凌猛地站起,就往外走去,旁人不知所以,只得跟上,见他走到拐角处一转身,竟不是出去,而是去第二层,第二层就热闹多了,哭喊之声不绝。
上官凌略站了站,返身问几人:“此时,你们是否还觉得寒凉?”
几人相互看看,这才觉得此处闷热得紧,哪里如方才一般凉意嗖嗖。
上官凌道:“如今五月中,纵是牢房之中多有封闭,也难与置了冰鉴之屋相较。”
这下窦禾更是吓得两股战战:“所以真是厉鬼复生?厉鬼阴气最重,曹,曹驸马原有首诗说,旧鬼哭凄凄,千里风雨冷。”
上官凌一愣,这窦禾当真是思绪开阔得很,这边怕鬼,那边还能想起曹驸马词不通意也不甚通的诗,叹道:“你若一心向学,平日里多读些好的吧。”
窦禾闻言讪讪一笑。
上官凌看向立在最后的穆双安,他虽知这其中有古怪,却不知究竟为何,此事穆双安既最先提出,这丫头又古怪得很,说不定知道一二。
却见穆双安咧嘴一笑:“二皇子神武,让我一个粗野丫头长了不少见识。”
上官凌暗暗咬牙,都怪自己先时嘴太快得罪了她,如今当着这么些人,又实拉不下脸来,给她递了两个眼色。
穆双安笑意盈盈:“殿下可是觉得眼睛略有不适?听闻太医院的汪太医七窍科乃是圣手,殿下得空还得请汪太医好生瞧瞧。”
他二人你来我往叫人看呆了,一人小声同身旁人道:“二皇子与这姑娘是不是?”
他眼眉一挤,那人瞬间明了,亦小声道:“我听窦禾叫她穆小姐,莫不是那位被圣上下旨进宫恩养的定国公府大小姐?都说那可是圣上给大皇子选的。”
先头那人眼睛简直都能放光:“这般说来,他们三人……”他二人已在脑海中脑补了虐恋情深的数场戏码。瞬间看向上官凌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可怜又深情的二皇子。
上官凌不知为何他们眼神骤然一变,变得叫人有些膈应恶心。只是不耐再拖缠下去,抱拳咬牙道:“方才是我言语孟浪不当,还请穆小姐原谅。”
穆双安笑眼眯眯,这才道:“众位大人都在皇城之中当值,不晓得一些江湖骗子的伎俩也是寻常。在外头有些地方,若请神婆做法,神婆会先放一阵烟雾,整个屋子顿时便凉下来,不到片刻,除了神婆以外,其他人就都晕过去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其实不过是提取的烈性蒙汗药罢了。”
窦禾愣了愣,道:“可是我和老范是亲眼看见尸体坐起,才晕了过去,醒来后,那信生半点也不见了,守在门口的兄弟们也没见他出去,他能是去了哪里?”
他这问题立时就得到了解答,外头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人,看到上官凌跪下就道:“信,信生,站在启臻阁上头!”启臻阁是皇城最南面的一个楼阁,紧挨着西南角的角楼,地势高耸,平日里少人经过,只做些堆放杂物之用。
一个厉鬼,黄天白日的,就站在启臻阁上头,这种事不论是放在从前往后,都实在是骇人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