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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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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转瞬而过,明日便是入宫之期。这日穆双安依旧是早早便来请安,祖母身边的兴姑姑侯在院门口,一见穆双安立马请进去:“老太太在里头等着大姑娘呢。”

兴姑姑将穆双安送入内室后便退了出去,屋内再无旁人。穆双安跪在祖母身前磕了头,才起身依着老夫人坐下。穆老夫人拍拍她的手:“明日便要去到宫中,心中可惧可畏?”

穆老夫人不提倒好,一提起此事,穆双安直垂着头,到底还只是个将笄之年的孩子,忽就要离开亲人,险些落下泪来:“孙女不愿离了祖母,离了家。”

穆老夫人抚着她的发顶,心中亦是酸楚:“平日里我总当你们几个女孩子还小,娇宠着些也不妨事,谁知世事变化快,竟要去那个地方。”穆老夫人叹了一声:“好在是你,若是旁人,我更放不下心了。如今时局风云万变,穆家被裹挟其中,需得步步谨慎哪。”

穆双安哽道:“孙女调皮蠢笨,心中惴惴,还忘祖母教我。”

穆老夫人看着眼前的大孙女,花骨朵一般的人物,样样俱好,只是命苦,失了父母又要去那个人心诡测的地方,恨不得放声大哭一场。

只是想到想到前路艰难,该说的话该嘱咐之事一概不能落,只能深忍心中之痛,缓缓道:“祖母只与你说一事,当初六公先祖跟随高祖历经大小战役无数,创经始大业,获封开国六公。行至如今,大多依旧过从亲密,护有照应。如今独属魏家势大,太后与如今的魏贵妃娘娘都出自魏国公府,魏家近几年越发的行事不做收敛,当初宫里头公主得罪了魏家大太太也挨了她几鞭子的。”

话中之意,穆双安细一琢磨,心头泛过惊涛骇浪,抬起头:“祖母的意思是?”

穆老夫人点点头,手指向上指了指,道:“我知你聪慧,若是可以用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好的结果。用你一人,用我一家,行割裂旧势之事。何乐而不为呢?”

穆老夫人抚着穆双安的黑发道:“虽裹挟至漩涡之中,但不要惧怕,明心明性只为纯臣,顾好自己是为此局上上策。”

穆双安点头哽咽道:“孙女明白了,此去一别还望祖母保重身体。祖母的消渴症平日里定要慎食甜食,阴雨天易腿疼,孙女再不能替祖母按推……”

屋里传出呜咽哭声,透出压抑的,却又迷迷茫茫的悲伤。兴姑姑守在门口亦掉了几滴泪。

待到夜间二太太米氏过来探望。穆双安自母亲没了后,就一直是二太太米氏管着她衣食冷暖,米氏只得一个亲儿子,如今随着穆砚守在西北,遂待穆双安也是极上心,二人处得如亲母女一般。

穆双安对着米氏又落了一回泪,米氏替她将眼泪拭尽,柔声道:“从当初你娘把你交到我手里,一晃三四年过去了,长成了大姑娘了。日后婶子照看不到你,进了宫不比在家里有肆意,凡事务必再三思虑,谨慎行事,束着性子,该忍的忍些,该让的让些,平平安安的,家里才放心。”

穆双安忍着泪应了,米氏从身后丫鬟处拿来件新寝衣并几条新帕子,上头浅浅秀来的新生之花灿灿微微,栩栩如生,道:“明日带进宫的各项物事,都已一一给你备好了。这是我那妹子特为你裁制的,她一手绣工繁复精美,是最好的。”

穆双安忙接了过来,谢道:“有劳赵夫人了,月子里最该将养,还费心替我裁制衣裳。”

米氏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一叹:“收下吧,也是她一番心意。”

送走了米氏,一夜无眠。

第二日辞别了长辈和哭得涕泪纵横的堂弟堂妹,穆双安随着身着品级大服的祖母踏上了入宫的马车。皇恩浩荡,念其年幼,准许从家中带几名丫头贴身伺候。

入得宫中,丫头们自有宫人们先领了去住所安排。穆双安随着穆老夫人去坤德宫谢恩。

坤德宫雕梁画栋,自不赘述。

内监宫女皆进退有度,一路引进内殿,皇后娘娘高居凤座,风华万千,美貌虽不夺目,但透出一股慈善温柔之态。

皇后出生官宦世家,只是品阶均不甚高,曾祖,祖父均曾任五品知府。皇后孝贤多才,在闺中时便颇有盛名,被先皇钦点为皇子正妃,只育有一女,爱若珍宝。

穆老夫人福身拜见,穆双安在其后规规矩矩行了大礼。皇后忙命宫女搀起赐座,笑言:“老太君许久未见了。”老夫人侧坐了,笑答道:“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争气,少给娘娘请安了。”

“贵德尚齿,大孝尊亲,老太君力壮时驻守国门,于国大德,如今颐养了,圣上亦常挂心相询,老太君更要保重好身体。”

穆老夫人连连应是。

皇后这才看向后座的少女,肌肤莹白如玉,烟眉杏目,身着鹅黄色的水芙花锦衫,下配了莲青色的褶裥裙,裙边绣了密密的花样,是时下京中贵女常见的装扮,穿在她身上,更衬出一番清丽活泼,到底是颜色鲜妍,只一眼便让人眼前一亮。

“这便是黎丫头了?快走近些让我瞧瞧。”穆双安行过礼走上前,皇后拉着穆双安细看一番,夸道:“素日里常听说如穆府大姑娘这般好的品貌再是难得,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穆老夫人笑回:“娘娘谬赞了,我这孙女平日里是个淘气的,在家里惯得不像个样子,日后便请皇后娘娘多费心,多多照拂了,能随在娘娘身边,是她天大的福分。”

“老太君放心,既入得宫来,便与我的女儿是一样的。”

穆老夫人道:“娘娘慈养穆家女,是予穆家天大的恩德,穆家得沐皇恩,日夜感涕,一刻不敢相忘。”

皇后娘娘笑眼弯弯,酒窝浅浅:“穆家的忠心,皇上和本宫都是知道的。”

又拉着穆双安的手细细问了几句平日里爱玩的,爱吃的,穆双安一一仔细答了。

笑谈数句后,从殿外匆匆走进一宫人,附在皇后耳边轻语几句便退下了。皇后娘娘看向穆老夫人说道:“皇上本要来的,只是方才太傅进宫商议国事,一时不得空了。”

“不敢烦请皇上。”

皇后摆摆手招来几名宫人,站起身来:“太后娘娘也念叨好几日了,请老太君和双安随我一同去一趟吧。”

穆老夫人应声道:“是该给太后娘娘请安的。”

慈寿宫中就比坤德宫热闹多了,太后娘娘斜卧在塌上,飞凤眼略有些下垂,仍不失精明凌厉。旁边一满头珠翠,衣饰华贵的美妇人正说着逗趣话,身边站着一长身玉立的少年,眉目清俊,正将茶盏递与太后。

端的是一番其乐融融之象。太后见到皇后,面上的笑意倒是略淡了淡,道:“皇后来了啊。”

“先前听母后说了几次,一直记挂着,这不老太君带着双安刚入宫,便来给母后请安了。

穆老夫人依着规矩行礼请安。太后亦点头问好:“长君,许久未见了。”长君是慕老太君闺名,太后这一句话便消弭了冷冰冰的君臣之分,太后与慕老太君年岁相仿,闺中之时虽算不得亲密,但同为勋贵武将女儿,相伴交游的交往还是有过的,穆老夫人笑回:“请太后安。”

太后道:“都好都好,只是老了,也懒怠出去走动,怕人笑话眼瞎耳聋的。”

穆老夫人笑道:“娘娘福寿安康,是天下人之福。”

太后转眼见到还跪在地上的穆双安,道:“这就是穆丫头?快起来吧。”穆双安应声站起。

太后冲着穆双安上下一番打量,笑道:“果然是很好,模样也好,瞧着也规矩。”

魏贵妃也陪笑道:“前几日宫中的魏紫突然开了,开得极好,臣妾爱得不行,原来是花也晓得迎娇客。今日见了这比花还娇三分的娇娃娃,突然觉得魏紫也失了颜色了。”一番话说得众人皆是笑了。

太后与穆老夫人在闺中原是认识的,只是后来一个入了东宫,一个嫁了公府,后又随夫戍边。自此少了走动。一见面不多两句,便说起了曾经。太后娘娘放下茶盏,笑言:“看我,一说起来便忘了,你们这些小年轻未经过历过,必是不爱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的。凌儿,你母妃方说了后苑里魏紫这几天开得极好,你带着穆丫头过去瞧瞧。”

太后身边的少年点头应了,魏贵妃忙跟着叮嘱:“穆姑娘是娇客,你莫要淘气。”

少年笑着应了,缓缓走近,两人对面,穆双安眉心一跳,着实尴尬得紧。

两人不期而同当着众人面假做不识,穆双安福了福身跟着他走出殿外。

外头阳光洒下,照得人暖洋洋的,他这才略低了眉,露出了几分不耐,嗓音也暖洋洋的:“我叫上官凌,不是什么耳大人。”

世间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若说小,她回京这几年,大大小小各种宴席之上,从未见过这位二皇子。若说大,只最近几日,他们便见了数次。

穆双安讪讪,自己算得上丢了个大丑,竟连他身份也未搞清,就一口一个耳大人,还骂他阴险小人,实是失礼了些,好在她是个敢做敢认的,再次屈膝行礼,道:“对不住,先前认错人了,失礼之处还望殿下海涵。”

上官凌斜觑她一眼,只问:“听说你原在西北待过几年?”

“是,幼时随家中父母在安州住过一些时日。”

“安州,倒是听过,多在战报里。”安州地处西北边陲,易遭胡寇来袭,常人皆道,安州不安,多战乱。这样的名字不过是蕴着想安一地而安天下的美好愿景。

两人一行一时无话,上官凌只觉无趣得紧,他是被魏贵妃逼着过来的。身后还跟了个盯梢的太监,心气自然算不上多顺,只是若甩手走了,立时魏贵妃就会知晓,他耳根子又得遭殃。

他与穆双安明明两看相厌,魏贵妃不晓其中详细却生生想要将两人凑成一对,实在别扭难受得很。

他开口道:“原是个蛮荒之地来的野丫头,怪道不识人。”

这话一出,穆双安大怒,不识人,什么不识人,骂她山中野猴么?

她大剌剌瞪着上官凌,道:“小女粗野少见世面了,确不知如今是讲究直面骂人的。二皇子待客之道真是别具一格,让人耳目一新。”

上官凌原不做此想,确一时失言,倒被她瞪了过来。忽然心头一动,魏贵妃那里是说不通,但若能叫众人都晓得他两人不和,倒也是个省心之法。

他正要说话,却见小内侍含光远远跑来,额上全是密汗,跑到近前喘个不止:“有,有两个禁卫军来找主子,甚是急切,说什么,信生,死而复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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