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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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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双安思虑再三,面带惑意慢慢道:“如今再想起来,很是有些奇怪的地方。那日平贞公主身边的筱霞过来说,平贞公主来不了了,让我代为奉经,又嘱咐一定不能误了时辰,可当时已是晚了,她又说知道条近路,让我们一路跟着她去。当日我依稀记得好像走到有两处前后相连的废弃宫殿。再后有一片高大密林,不知姨母可知道那是何处?”

周美人听得此言立刻变了脸色:“两处相连的废弃宫殿,应是西北处的寻香殿和春逝宫两宫。寻香殿在前,春逝宫在后。寻香殿少人行,春逝宫却是宫中禁地。只是你说的高大密林,”周美人顿了顿,声音突然有些尖锐,“宫中并无密林。”

“不可能。”静川惊呼出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后,忙赔礼道,“美人见谅,只是那日奴婢与小姐确实进入一密林之中。”

穆双安接着道:“确实如此,那筱霞将我二人逼入密林之中,密林中有一怪物,似人非人的,长得甚是可怖,力气极大于常人,我与静川皆是被它所伤。”

周美人捧着茶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虽然宫里说你是那日运气不好,赶上珍兽阁的宫人疏忽,不甚跑了西域上贡的花豹,偏生你们遇着了,被它所伤,我却不信。果然还是这样。”

穆双安甚是敏锐:“姨母说,果然还是这样?”

周美人似想到什么,呼吸变得急促,一开口便是一串急促的咳嗽,静川忙过去替她拍背顺气,待她好些了,方低声道:“我入宫十七年,有很多人不喜我,其中以昌慧公主和魏贵妃娘娘尤甚。你可知为何?”

穆双安摇摇头。

周美人看着窗外,一时有些怔松,声音悠远:“说起那时候,也是一件大事,虽这么多年了,我依旧记得清清楚楚。想来她也是如此,她见到我便会想起那事,心中不快。当时我与魏贵妃娘娘同时怀上了孩子,四月初八,大公主的生母陈贤妃娘娘开宴请了几人去做客,我二人皆在其中,宴席完毕,池仙妘,”周美人说到此处讽刺笑笑,“池仙妘便是昭和贵妃,她说亲手为孩子做了几件衣裳,极是热情邀我二人再去她宫中一坐。这等热情也不好相拒,我二人便随她而去,本不欲再做饮食,她又让大皇子端了杯蜜水过来,大皇子玉雪可爱,央着我们喝上一些。谁曾想,一杯蜜水下肚,我们竟都晕了过去,中途我迷迷糊糊醒过一次,”

说到此处,周美人顿了顿,似想起了极为可怖之事,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便是躺在你说的密林之中,迷蒙间满眼都是树叶,鼻尖是沉沉的香味。我依稀听见一人说,‘就是这个,快些动手。’我想看看,却动不了,脑子里实在太过昏沉,我又昏了过去。再次醒过来,已是躺在了南台宫我自己的床榻上。”

“秋红告诉我,我肚里孩子没事,魏贵妃娘娘的孩子却没了。他们说,是陈贤妃心生妒忌,害了我们,魏贵妃中毒更深,孩子没能保住,陈贤妃当日已畏罪自杀。这话不知谁信,我总是不信的。我与皇后说,与太后说,与皇上说,他们说我惊惧过度,发了癔症。”

周美人接着道:“后来我听说魏贵妃身子略好些,拿着鞭子闯了甘泉宫,将池仙妘狠狠抽了一顿,我听着心中亦畅快不已。”说着长舒了一口气,似把这些年的浊气都吐了出来,“后来,我在宫里四处找,都走遍了找遍了,再未看见那日迷蒙间见到的密林。若不是今日再听你提起,我也恍惚间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周美人身子虚弱,说上这一大番话,已是气喘吁吁。

穆双安想了想,道:“那筱霞是何人?是她带着我们过去的,若是找到她,此事能知一半。”

周美人沉默半晌,方道:“我并非说你撒谎,只是平贞公主身边的二等丫头筱霞前几年就病死了。”

静川瞪大双眼,不可置信道:“我问她,她亲口说她叫筱霞。”

穆双安想了想,冷笑道:“既处心积虑要害人,自然借死人之名更便宜了,想来日后在平贞公主身边再也见不到这位筱霞姑娘。”

穆双安犹豫再三,到底没有将那木牌拿出,毕竟周美人身子不佳,已安稳了数年,又何苦再把她拉入旋涡之中。

穆双安闭目躺着,却并未睡着,周美人临走时,谆谆嘱咐,宫中见不得光的秘密太多,不要太过执着探究。

可这事实在太过诡异,听了周美人一席话,谜团却似越滚越大,平白无故消失的地方,贵妃娘娘失了孩子,皇帝,太后,皇后,却对真相默然不语,他们到底是否知道真相,又在这其中各自扮演着什么角色?到底谁才是始作俑者,又到底目的何为?

休养了几日,两人均已是大好。虽然周美人反复叮嘱,让她不要再深入主探究。穆双安还是决定去会一会牟美人。

牟美人住在春棠宫。穆双安走入内间时,一时感叹其中明落简单,不同于其他宫室那般富丽。牟美人见到穆双安也不吃惊,只微笑请她坐。

“穆双安得娘娘相救,特来致谢。”

牟美人一身简单不起眼的青灰色宫装,举手投足却很见风韵,“穆姑娘不必客气,任谁见了都会搭把手,算不得什么。”

摊开手边棋局,笑道:“赶得好不若赶得巧。正巧我近日新得了一棋谱,内里乾坤颇大,不知穆姑娘可有新兴趣与我对弈一二?”

穆双安笑道:“小女不善棋艺,还请美人多指教。”

牟美人下了先手:“这宫里人都笃信神仙命理。穆姑娘可信?”

穆双安跟着下了一着,微微抬眼看了一眼牟美人,当今皇帝都信神仙,旁人岂可不信:“若能趋利避害,也信几分因缘因果。”

牟美人在左边下了一棋,笑言:“这春棠宫的西配殿今年住进来一名才人,听闻八字请玄及真人算过,是火旺的好命,果真活泼的很。”

这实在是不相干,牟美人此话有些没头没脑的,见穆双安面带疑惑,牟美人微微一笑道:“穆姑娘如今不明白,自有明白的时日。”

两人自此再无话,直至棋局结束,牟美人胜了三目,穆双安笑言:“美人棋力深厚,是我输了。”

牟美人道:“穆姑娘下完这局棋,不知可有所悟?因果如同这棋局,棋子于局中,围子相杀,子不知杀却为杀。唯有跳出棋局,方能明全局之势。”

穆双安接言道:“一局棋局如一生流年。棋如人生,变化不息,身在局中,渺渺茫茫,莫如从心始终。”

牟美人垂下眼叹道:“我在宫中见过无数聪明人,但如姑娘一般通透的不多。”

穆双安拍拍手站起来,“多谢牟美人。”

待出得春棠宫,玉笑仍是一头雾水:“姑娘方才与牟美人说的什么?我怎么什么也听不懂。”

穆双安看着远方,悠悠道:“我亦不是很懂,只因如今身在局中。问她她也不会说明白,我只知她说的围子相杀,是她以棋局比喻平贞公主为人棋子,身不由已,又或者亦喻你我,每一个裹挟在其中的人。”

“唯有跳出棋局,方能明全局之势。”穆双安喃喃念道,身在局中唯有破局方可跳出棋局,可这场局该在何处破局?

因这受伤养了几日,司天监中亦告了几日假,今日好了,自然是要去上值的。司天监中人都与她相熟,点卯后穆双安就去找了童监正。规规矩矩对着她行了跪拜大礼:“多谢老师悉心教导,学生方有此造化。”

童监正忙将她扶起,道:“你为人聪慧,敏而好学,我知你是个稳的,果然一考即中,得中头名,亦是你自身之功。”又道,“如今你授了司历,从今往后,你我便是同僚,自当同心共力为国为民。”

穆双安忙恭敬应了,又想起一事,问:“学生还有一事百思不得解,还想请教老师,这世间可有缩地之术?一瞬间便物换星移,甚至换了天地。”

童女官微微思量,道:“若说是神通术,倒是在一些记载术法神通的古籍中似有过相似记载,现实中却未见过听过。若有,想必也是某种大型机关术,在人不注意的地方误入了机关之中,倒叫人恍以为变换了天地。”

穆双安若有所思,又连连谢了老师才退下。

夕阳时,雕梁画栋的宫殿似乎被笼罩在一轮又一轮深黄浅黄的光晕里。琉璃金瓦反射阳光,照在银杏叶上,良久,一片摇摇欲坠的银杏叶终于打着旋缓缓飘落,刚落地却被一双鞋履踩碎。

穆双安心思重,未注意脚底咯了个小石子,身形一歪幸得静川上前一步将她扶住了。她低声道:“小姐这是怎么了?”穆双安想起方才童女官所言的机关术,脑中似划过些头绪,又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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