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菱放完这句狠话后, 头也不回地就走了,徒劳齐延一人神情愕然,怔在原地。
直到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这才恍过神来。
齐延抬首,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双眸颇为深不见底, 让人看不清其中的波澜。
几秒后, 他挪至窗前, 正好能将客栈出入必经的街道尽收眼底。
齐延耐心等了片刻,就见温以菱拉着楚小姐的手从大门出来,旁边还跟了个巧巧。
三人出了客栈, 在门口好一番拉扯, 才一同往另一条街道上去了。
齐延轻轻抬手, 便有几个寻常打扮之人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走在前头的温以菱对此一无所觉,只略带强硬地挽着楚小姐的胳膊, 继续往成衣铺的方向走。
楚小姐自从知道齐公子不一起同行后, 立马就有些兴致缺缺了。好不容易有了休息的时间,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下面的人去做就是, 还非得辛辛苦苦地亲自去买衣服。
楚小姐满肚子的怨言, 还未出客栈, 心里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可惜脱身的借口她都说遍了,温以菱一个劲地拿她之前的话过来压她,无奈之下,就这么被拖过来了。
前往成衣铺的路上,温以菱话很少,反应也总是要慢上半拍。
要是齐延在场,定能猜出她这是在暗地里憋坏招, 不过楚小姐却是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的。
几人气氛诡异地到达目的地。
温以菱特意打听来的这家成衣铺占地不小,由三间铺面打通,看着极为通透。在中间空地上,做了许多长条状的柜台,一为隔断,二是为在上面堆压更多的布匹。靠墙的位置又竖挂着许多五颜六色的布料,用以展示。
温以菱倒也没忘记此行的目的,像模像样地挑起了衣服。
因商队明日就走,订做肯定是来不及的,这样一来,选择的面便小了许多,只能从已经做好的成衣里挑。
不过这成衣铺的规格在城中已是数一数二的了,相较起温以菱原先从镇上订做的,无论是款式还是花样,都属上乘。
温以菱在伙计的热情招待下,看得可谓是眼花缭乱。
楚小姐一开始还心不甘情不愿,不过一进了这铺子,女子的天性使然,挑起新衣来也是毫不手软。
温以菱很是大手笔,并未犹豫,看中了便直接买下。一连买下好几套,从里到外,全无遗漏。自己的买完后,又开始帮齐延挑。
直到该买的都买得差不多了,温以菱想到自己的计划,隔着柜台,偷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楚小姐。
她缓了缓心神,状似无意地往那边靠了过去。在心中估算了下两人的距离,在一个被布匹堆叠超过众人身高的柜台前止步。她佯装专心挑选布料的样子,清了清嗓门,开始步入正题。
她仿若闲聊一般,假意朝身旁的伙计抱怨道:“我夫君体弱多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平日就爱些诗词歌赋,赚钱的营生却是一个都不会,家里家外全靠我一人来操持。”
跟在她身旁的女伙计倒是惯会安慰人:“夫人这般好能耐,想必在家中做主的也是夫人吧。”
“这是自然,自我嫁过去后,不仅夫君对我唯命是从,家中上上下下也都得看我的脸色。”温以菱吹起牛来,可是一点都不虚。
更何况她已经注意到,楚小姐那边的声响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对方现如今恐怕也在凝神偷听这边的动静。
思及此处,她故作愁容,叹了口气道:“这恐怕也是我过门后,唯一的好处了。”
女伙计劝道:“夫人万不可这般想,家中既是夫人做主,想必家里的郎君是万万不敢存纳妾的心思。你可不知道,在这家宅后院之中,这女人一多起来,整日拈酸吃醋,没一日消停。”
温以菱“哎哟”一声,表情夸张:“我现如今都快养不起家了,一直拿着嫁妆往里填补亏空,哪里还顾得上吃醋?你可是不知道我那夫君的厉害,每年光吃药就得花费七八百两银子。”
伙计闻言,下意识重复道:“七八百两银子?”
温以菱刻意抬高了音调:“那可不是!要是碰上了天气反复无常的年头,花销还不止呢!”她这话,主要就是说给楚小姐听,为的就是逼她知难而退。
女伙计不禁咋舌:“这么多银子,哪里负担得起?”
温以菱继续叹气:“幸好我娘给我留了些嫁妆,才不至于饿死,如今也不过是过一天算一天罢了。”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你刚刚倒是给我提了个醒,要是我给夫君纳个妾,那我可就轻松太多了,只是这个人选……”
温以菱眉头紧拧,好似真的开始物色起纳妾的人选:“相貌倒是无所谓,只最好是那家底丰厚的,嫁妆多带些,也能添补下家用。再不济,也要那身子骨好的,实不相瞒,我在乡里养了许多羊,正缺人照料呢。”
温以菱讲得头头是道,其他人却是听得目瞪口呆,不知该作何反应。
温以菱自顾自地还在说:“只是可惜没有哪家的女儿愿意,要是真碰见了一个,我可得牢牢把她抓住。”
话音刚落,温以菱就绕过柜台,直接往拐角处走。如果她没猜错的话,楚小姐恐怕就在那里等着呢。
果不其然,她一转弯,就和立于另一侧的楚小姐撞了个正着。
温以菱还在戏中,一见到楚小姐,先自上到下,扫视了一遍楚小姐的全身。然后又做出一副对她十分满意的模样,肯定地点了点头。
楚小姐见状,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温以菱却好似没事人一般,亲亲热热地问候了一句:“楚小姐,你可是已经挑好了?”
楚小姐避开她的目光,尴尬道:“差不多了。”
温以菱上前一步,看了看楚小姐挑选的衣裙,称赞道:“楚小姐果然是大家闺秀,眼光就是好。”顿了顿,话有所指道,“也难怪我夫君时时提起你了。”
“只是不知道楚小姐婚配了否?”温以菱眼睛滴溜溜地一转,故作贪心状。
温以菱这一打听,不仅是楚小姐,就连她身后的巧巧和铺子里的伙计,都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此时神色各异。
巧巧护主心切,当即上前一步,岔开话题道:“小姐,咱们衣服也挑好了,还是先回客栈吧。”
楚小姐笑容勉强,点头:“是了,确实该回去了。”
温以菱见她脸色僵硬,便心知自己刚刚那一番话,已经把她给吓住了。但为了防止她卷土重来,还厚着脸皮追了上去:“楚小姐,你我有缘,要不然以后咱们俩还是以姐妹相称吧。”
楚小姐听后,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
温以菱在后头喊:“楚妹妹,巧巧姑娘,你们走那么快干嘛?银子付了没?”
楚小姐这才止步,忙让身旁的巧巧回去付账。
温以菱早已付完银子,因她买得多,所以直接让成衣铺的伙计把东西送到客栈,免得她还要费力气搬。
此时见楚小姐吩咐巧巧回来,她倒也没说什么,只站在原地等。
不过当她看见巧巧付账时的动作很是痛快,故意讨嫌道:“楚小姐果真财大气粗。”
温以菱只要是有心气人,就绝对能把人给气个半死。
果然,楚小姐远远地听到她的话后,气得直跺脚。
她现在心里乱成一团麻,对齐公子的那一些些小心思,早已被迎面而来的一桶凉水浇得透透的。
她还记得,当年的齐公子是那般可望而不可企及的存在,但现在的情况已经截然不同。就算齐公子如今真有意娶她,她大抵也是不愿意的。
楚小姐意识到,年少时期心底的崇拜,现在看来,竟是一文不值,更何况抿心自问,她也做不到像温以菱这般全然付出。
温以菱可不知道,楚小姐在自己这几番刺激之下,就这么轻易地断了对齐延的念想。
三人从成衣铺出来后,温以菱倒是没有再继续怪声怪气了,毕竟凡事都讲究适可而止。
她像是完全忘记了之前那一茬,又恢复了往日活蹦乱跳的样子。
楚小姐见状,虽觉她脾性阴晴不定,但暗中倒是不由长舒一口气。
回去的路上,原本晴朗的好天气,忽然下起了雨。雨滴打在身上,透着丝丝寒气。
这雨来得毫无征兆,沿路的小摊贩火急火燎地收拾摊子,行人也纷纷跑动起来,各自找地方避雨。
为了防止被淋成落汤鸡,温以菱等人也跟着众人往道路两旁的铺面跑。
待三人齐齐站在屋檐下时,身上或多或少都淋了些雨,所幸她们离得近,情况倒不至于太狼狈。
此时,巧巧着急忙慌地拿着手帕,正帮楚小姐擦拭身上的水迹,嘴上还不住念道:“小姐,你身子弱,可得小心些,别染了风寒!”
两人忙活时,温以菱只随意地用衣袖擦了把脸,她身体好,一向不担心这些。
温以菱探身看了看外面的天,太阳还高挂着,便道:“看来这雨很快就能停,我们就在这里躲一会吧。”
楚小姐捋了捋贴在额头上的湿发,答应了一声。
路上现在已无行人,只偶尔才能看见一两个抱着头,着急回家的人。
三人静静地立于屋檐之下,因她们之前淋了一些雨,偶尔一阵寒风袭来,就连温以菱,都忍不住打了个战栗。
温以菱想找个避风的地方,环顾四周,就见她们背靠着的正是一栋看着格外气派的小二楼。
温以菱沿着屋檐,往中间走了走,微微仰头,就见牌匾上正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大字——万宝楼。
她莫名觉得这字有些熟悉,下意识念出声来:“万宝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