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以菱昨天因为不愿意见齐延, 所以睡得要比往常早,今天天一亮,她就醒了。
迷迷糊糊地一睁开眼睛, 就发现自己被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她还没转过弯来, 只愣愣地抬头, 就发现抱着自己的人正是一脸疲惫的齐延。
温以菱看着齐延, 呆了好一会, 脑中才回想起了昨天的事情。
就连那些不愉快和委屈也原封不动地延续到了今日,温以菱恨得咬牙切齿,她可还没消气呢!
看着罪魁祸首自然也没什么好脾气, 想离他远一点, 一往后退, 却发现自己的手腕正被齐延牢牢地挟持在胸前。
竟然还好意思拉她的手,真够讨厌的!
温以菱面露嫌弃, 想抽回自己的手, 然而对方抓得实在太紧,她虽没有抽动, 但这力道却把齐延给吵醒了。
见状, 温以菱心里毫不愧疚, 只怒视着对方。
齐延一醒来,便见近在咫尺的女子衣鬓凌乱,脸颊气鼓鼓的,一双美目中满溢着的都是怒气,表情张扬又灵动。这样芳华绝代的大美人,就算是生起气来也是好看的。
温以菱早在昨日,就默默地下定决心, 以后不会再跟齐延说话。所以现在看见齐延发呆,她只大力地甩了甩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手,示意对方松开。
齐延很快回过神来,迅速撒手。
温以菱揉了揉自己的手腕,冷冷地瞪了齐延一眼后,才下了床。
她原本看到齐延睡觉时还拉着她的手,想出言刺他几句。只是想到自己醒来时,整个身体都窝在了齐延的怀里,离自己的那半边床相距甚远,实在没办法理直气壮起来。
再加上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再跟齐延说话了,现在自是要无视对方。
所以温以菱给了他那么一个凉凉的眼神后,便自顾自地穿衣起床。
齐延眼眸微沉,这已经是对方的老把戏了。只要事情交代不清楚,能躲就躲了,躲不了的就先发一场脾气,两人再莫名进入冷战状态。然后互不说话,过个一两日,事情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过去了。
对此,齐延很是头疼,这办法或许有用,可事情到底没有解决,反而都堆积在一处,随时都有再次爆发的可能性。
温以菱心大,她觉得只要糊弄过去就行了,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事后还是乐呵呵的过。
可齐延不同,他心思敏感,许多事情都藏在心里。不在温以菱面前提,也只是为了维持最表面的岁月静好。
齐延知道对方身上怀揣着许多秘密,那些隐瞒,时常会让他觉得不安。
————
温以菱起床后,径直去了灶房,还未到门口,便听到里面已经传来了动静。
此时天色尚早,除非有事情,不然家里的人一般都不会起得这么早。
温以菱有些奇怪,到了门口,才发现是周叔在灶台上忙活着。
“周叔,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温以菱好奇地看向灶台边的人。
周叔心里一顿,才道:“年纪大了,觉少,睡不着就干脆起来。”
温以菱倒是并未多想,只是想起她昨日掺了料的香包,道:“正好,我那里有安神的香包,等会我拿给你。你挂在床头,想来应该是有用的。”
周叔听后,感谢道:“那就多谢夫人了。”顿了顿,又问,“不知大爷可醒了?”
温以菱小脸一撇:“我才不知道他!”
周叔一听,便知道这是小两口还没和好呢,只是因为心里还记挂着要去镇上请秦大夫过来的事情,倒也不急着相劝。
温以菱虽不搭理齐延,但也晓得齐延身边不便,是需要人在旁边照料的。
此时见周叔还在忙着做饭,也不说回去看看齐延,她自己又不好意思直说,犹豫了半晌,才含含糊糊道:“我看弄得也差不多了,剩下的我来吧。”
周叔活了这么多年,哪里不知道温以菱在想什么,心里甚为满意,又看了看灶台,确实快弄好了,才道:“那我先去看看大爷起了没?”话毕,便退了出去。
温以菱这才放心,她自己搬了个小板凳,在灶台边坐着。
早饭周叔都已经弄好了,只剩锅里的粥还没有熟,温以菱没什么事情做,只时不时地往里面添一把柴火就是。
又过了一会,家里逐渐热闹起来。齐蒙和齐渺渺他们俱已醒了,陆陆续续地过来帮忙,只周叔一直没有回来。
几人把早饭端到桌上后,温以菱吩咐齐蒙:“二弟,你去叫周叔过来吃早饭。”
温以菱特意把“周叔”两字抬高了声音,以示强调。
齐蒙虽摸不着头脑,但也只得领命而去。
周叔很快就和齐蒙一起回来,只是齐延并未出现。
温以菱为了表明自己对齐延的忽视,自是不会开口询问的,只专心吃自己的早饭。
谁知周叔过来后,什么也没说,只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端了一碗粥便又回去了。
温以菱不明所以,悄悄问齐蒙:“这是怎么了?”
齐蒙同样也是一脸担忧:“我看大哥身体状态不佳,周叔应该是过去伺候了。”
温以菱神情诧异,她起床时,齐延不是好端端的吗?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不会是她昨天那一针出了什么问题吧?温以菱心里有些担心,这顿早饭吃得也有些食不知味。
好不容易熬到周叔回来了,然而周叔竟是连早饭都来不及吃,只摇了摇头,就说要去镇上给齐延请个大夫回来。
温以菱闻言,吓了一大跳。这都得去请大夫了,肯定是病情突然恶化了。
想到这里,温以菱心底直发凉。目送周叔和齐蒙一起前往镇上后,再也顾不得和齐延生气,连忙回房去看他。
进了卧房,只觉和她早上离开时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到了床边,才发现地上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多了一滩暗红色的血迹,看着很是刺目。
温以菱屏息静气,小心翼翼地去看齐延,只见他双眸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好似已经死了一般。
温以菱心底寒意更甚,她不会是把人给治死了吧?
这般猜测在她脑中挥之不去,整个人被吓得六神无主。
她颤抖着去牵齐延的手,发现他身体还有温度,又去试了试他的呼吸,虽然微弱,但到底还有气。
温以菱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心中又悔又急,要是自己那一针,真把人家给扎出问题来,她怕是得自责而死!
齐延一睁眼,就见床边的女子眼圈发红,豆大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的,正一脸悲切地拉着自己的手,看着好不可怜。
他的心里蓦地一软,又看温以菱是真的被他给吓住了,心中暗悔。早知道就不听周叔所言,把病装的这么逼真,倒是让对方真为他伤心了。
温以菱见他醒来,脸上一喜,又道:“齐延,你再坚持一下,周叔去镇上请大夫了,很快就回来!”
温以菱说得他好像马上就要断气了一般,齐延颇为诧异,总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只以为周叔是为了顺理成章地将秦大夫请回来,所以对温以菱说了些什么。他哪里知道,周叔是一个字都没说。但就是因为一个字都没说,旁人看着才最是吓人。
他看温以菱哭得真情实感,心中到底不忍,一边用指腹帮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珠,一边安慰着:“我没事。”
“不!你有事,是我对不起你……”温以菱太过自责了,撕心裂肺地说道。
齐延:“……我真没事。”
“我都看到地上有血了!你就别安慰我了。”温以菱哭得梨花带雨。
齐延沉默着,他可不知道周叔什么时候还给他搞了一滩血迹过来。思忖片刻,才道:“想来是因为这两天水喝得太少,嗓子太干导致的,你现在去帮我倒杯水过来吧。”
温以菱听后,这才止住了眼泪,泪眼朦胧地看他:“真的吗?”
齐延肯定地点了点头,周叔这架势弄得也太大了,此时只能自己开始找补。
温以菱果然心里好受了不少,扶着齐延坐起来后,又忙着去外间帮他倒了一杯温水过来。
此时冷静下来后,略过地上那一滩血迹不提,重新打量齐延的面容,只觉他脸色虽苍白了一些,但也不像是命不久矣的模样,这才慢慢放了心。
她就说,醒来时明明还好好的,怎么就吃个早饭的功夫就不行了。
温以菱在心里开始打起了马后炮,小声埋怨着:“周叔也真是的,不好好跟我说清楚,还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又看齐延放下了手里的杯子,连忙问道:“你还要一杯吗?”
齐延摇了摇头,温以菱便殷勤地把杯子撤走。
过了一会,她又重新坐了回来,打量了一眼齐延,问:“你现在可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
齐延琢磨了一会,才道:“可能是有些上火,应是没有什么大事。”
温以菱听后,并没有想象中的放松,经历了刚刚的事,她还有些后怕,扶着齐延躺下后,又心有余悸地让他闭上眼睛。
齐延拗不过她,只得依言躺下。
温以菱自己也没走,就坐在床边守着,只要齐延一睁开眼睛,她就赶紧催促他休息。
周叔回来的要比温以菱想象中的早,他在镇上没耽误太长时间,回程时为了节省时间,还特意雇了一辆马车。
温以菱出来迎接时,见周叔请回来的这位秦大夫四十来岁的样子,胡子拉碴,穿着随意,提着一个半旧的药箱。因为眼神太过浑浊,给人一中颓废的既视感。
和往日见过的大夫都不太像,她心里不免有些怀疑,这大夫,会治病吗?
心中虽是这般想,面上却是一点也不敢露的,只好言好语地请他进去。
齐延听到动静,此时已经醒来,温以菱连忙过去扶他坐起。
周叔也搬了个凳子到床边,秦大夫落座,老神在在地开始把脉问诊。
温以菱见他动作很是熟练,这才稍稍放了些心来。
把脉期间,温以菱站在床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
她见那秦大夫捻着自己杂乱的小胡须,双眼似睁未睁,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落在温以菱眼中,却觉得他这是在故弄玄虚,活活像个江湖骗子。
温以菱皱着眉头,只耐着性子等他下结论。
片刻后,秦大夫终于收手,他沉吟半晌,才道:“可否容老夫摸一下老爷的双腿?”
齐延颔首答应。
秦大夫当即起身,他并未将齐延的裤腿撩开,只隔着裤子从齐延的小腿一路捏至大腿,在双膝处更是反复试探。
因为秦大夫一直低着头,所以温以菱看不见他的表情,自然也发觉不了对方的眼睛随着时候过去,越来越亮。待他再次起身时,眼里却已经恢复成一开始的浑浊。
秦大夫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朝齐延说道:“听老爷之前所言,昨日腿疾发作得格外厉害,想来是病情再次严重了。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只能开个活血的方子试试。”
温以菱一听,顿时急了,怎么可能还严重了呢,按理来说应该是痊愈了,这秦大夫果真是个害人不浅的江湖骗子!
齐延却像是习以为常似的,并未说什么,只让周叔领他到外间去开药方子。
温以菱警惕地目送大夫去了外间,一回头,见齐延神情有些失落,便悄悄凑到了齐延的耳边,低声说着秦大夫的坏话:“齐延,你别信他的,我一看他的样子,就觉得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庸医。”
说到这里,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地说道:“你相信我,你这腿肯定能好,等会我再让周叔给你重新请个大夫回来。”
温以菱浑然不觉自己已经说漏了嘴,齐延晦涩不明地看着她,答应了一声后,才道:“我现在有点饿。”
温以菱连忙站了起来,很是热心地说道:“那我去灶房里看看有什么吃的。”话毕,人就急急忙忙地往外走了。
待她走后,那位秦大夫再次踏入里间,浑浊的双眼里如今全是惊喜之色:“贺喜大爷,膝盖处断裂的筋骨竟然都已经完好,只需再勤加锻炼,双腿彻底痊愈指日可待!”
齐延早在秦大夫的手在他膝盖处徘徊时,便已经预感到了,此时虽然高兴,却没有像秦大夫那般情绪外露。
秦大夫难掩激动地在房中来回踱步,过了一会,才想起了正经事,嘱咐道:“大爷,你这筋骨虽然好了,但双腿常年没有行走,就算是锻炼也得循循渐进,不可太过激进了。”
齐延明白事情的重要性,将医嘱都默默记在心里。
秦大夫将该嘱咐的都嘱咐完了,看着身体突然好了的大爷,心里很是好奇,便问道:“只是不知是哪位神医出的手?”
齐延神情一敛,想到那个性子跳脱之人,良久后,才道:“不知其名讳,早已经走了。”
秦大夫听后,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是了,像这样医术高超的神医,向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
齐延估摸着温以菱快回来了,便朝他摆了摆手:“你开了方子,就赶紧回去吧。”
秦大夫垂首答应着,出去将之前没有写完的方子写完。
等温以菱端着粥回来时,秦大夫已经走了。
温以菱撇了撇嘴,趁着别人不在,她终于可以大肆吐槽对方的医术了。
齐延见她一口一个庸医,不由失笑。
要是扬名西北的秦大夫知道有人在背地里这么议论他,只怕一张老脸都得红透了。
待齐延喝完粥后,温以菱倒是想起了一回事,问:“周叔哪去了?”
齐延答道:“去送秦大夫回镇上了。”
“糟了,我刚刚忘了叫他再请一个大夫回来了。”温以菱突然站起,表情很是苦恼。
齐延定定地打量着她,见她早已忘了昨天的不高兴,一心都想着自己。
就在此时此刻,他突然想和温以菱彻底解开两人之间的心结。尤其想知道,为何温以菱帮他治好了腿疾,却又不敢告诉他?其中又有着什么样的隐情?
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和对方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温以菱倒是不知道齐延心里在想这些,她满脑子还是在想着秦大夫之前的话。
她刚刚去灶房的时候,再次拿出药物的说明书翻看,确确实实对齐延的症状。至于秦大夫为什么说齐延的腿疾又严重了,她只能将事情怪罪在秦大夫医术太差的原因上。
她现如今只想赶紧再多请几位大夫回来,确认齐延的双腿好了,她才能安心。
两人心思各异,沉默了半晌后,最终还是齐延最先开了口。
“我们坐下来聊一聊吧。”
齐延这话一出,温以菱的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她僵硬地扭着脖子,回头看了看齐延。见他表情严肃,一脸正经,活像她小时候最害怕的数学老师,此时脑中只余一个念头,她想溜。
齐延一看她表情,就猜到她在打什么主意了,难道自己有这么吓人吗?
他神色缓了缓:“你先坐下,如果实在有不想说的,你可以不说。”
也许是齐延这话说得实在诚恳,温以菱犹豫了一会,还是在齐延的对面坐了下来。
齐延今日好似怕吓着她,语气格外的温柔:“你昨天,是不是想帮我治疗双腿?”
温以菱不安地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才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又忙补充道:“我真的没有想害你,那……那秦大夫说得不对。”
齐延并未在这个问题上太过纠结,继续道:“那你为何不愿意告诉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些药丸,还有轮椅,都是出自你手吧。”
温以菱眼眸微垂,这个问题她没办法回答。
她不喜欢撒谎,只是很多时候,她不得不撒谎。
无论是她穿越者的身份,还是来自未来的系统,说出来都太过骇人听闻。同时也是她最大的秘密,或许是潜意识为了自保,她无法向第二个人透露。
齐延见她不说话,并没有继续追问:“罢了,你既然不想说……”
谁知温以菱突然抬眸,看着齐延,反客为主道:“我确实有秘密,但是你不是也有事情没有和我说吗?”
齐延的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气氛陡然紧张起来。
温以菱眼中精光乍现,难得的机敏:“别以为我不知道,从平江府城回到村里,这一路上你花了多少银两?怎么到现在还没花完呢?”
最后,她下了结论:“你肯定是偷偷在哪里藏了私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