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是猫,是潜在暗处伺机而发的豹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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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见面,蓝苏的胳膊划破一道6厘米的伤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医生为了不留疤,针脚细密地缝了二十几针。
顾着“千金小姐”的人设,她努力发出一声娇滴滴的:
“疼。”
只是演技拙劣,像一个无血无肉的布偶,无病呻吟。
霍烟没有说话,下巴微微一抬,镜片反光,看不见眼神:“蓝小姐受苦了。”
修长的手指一抬,叫来助理:“去取衣服。”
蓝苏的裙子弄上血迹,斑斑点点,有些瘆人。
恰好霍烟车上有一件刚到货的高定,也是裙子。
半小时后,蓝苏从换衣间出来。
这次的她,不用刻意逢迎突兀的粉色,不用露胸而不自然地驼背。而是一席单开衩长裙,吊带纤细,领口微V却只露锁骨,裙摆从大腿裂开,行走之间,笔直的长腿隐约可见。
黑色是安全感的颜色,穿上的瞬间,紧绷的肩胛骨松懈下来,每一个细胞都躺进舒服的港湾。
果然,她还是喜欢黑色。
“太黑了。”
助理偷偷说,“姐,蓝家的千金可是小猫,还是得穿粉色,黑的太阴沉,跟大姐大似的。”
霍烟摘下眼睛,拿眼镜布擦去镜片上的灰,戴上,看向车外那个背影,黑裙那人手臂上缠的雪白绷带,薄唇微动。
“她不是小猫。”
而是獠牙尖锐的豹子。一不留神,便是满脖子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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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的夜晚格外热闹,虫鸣,鸟叫,声音此起彼伏。
然则,驶到半山的别墅区时,一切便沉了下来,似乎有人将万物扔进大海,杳无声息。
后座坐着两人,左侧是一席黑色长裙的蓝苏,右侧拆除了原本的皮椅,为霍烟的轮椅腾出空间。
“结婚的事,还是想请霍总再考虑一下。”
司机帮忙打开车门,下车前,蓝苏做了最后一次尝试。
霍烟坐在一旁:“蓝小姐不想结婚?”
蓝苏停顿,脑中闪过蓝小玉梨花带雨的无助面孔,点头:
“对。”
霍烟转头看她,冷峻的面孔勾出一丝玩味:
“如果我要强取豪夺呢?”
蓝苏垂下眸子,鸦羽般的眼睫投下阴影,看不清神色:
“霍总何苦为难我一个弱女子?”
嗒,嗒,嗒......
双方陷入冗长的沉寂,霍烟的手搭在轮椅扶手上,食指曲起,一下一下地敲击着。
镜片下的眸子微微眯起,将蓝苏的侧颜从上到下打量着,所见却只有清冷。
这种气质,不可能出现在一朵温室娇花身上。
她笃定,蓝苏身上藏着秘密。
不止一个。
“总之,今天多谢蓝小姐出手相救。婚约的事,我们改天再谈。”
破天荒,她做了一次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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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苏回去时,是张姨偷偷帮忙开的门。
蓝家将她培养成打手,不准让她私自见客。故而,她只能偷偷进去。
却,在手摸上卧室把手的那一刻,浑身冰凉。
“啊!啊......”
门内传来急促的喘息,以及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小玉,你好香......”
“姗姐姐,你,你慢一点!”
“慢了小玉又要怪我了。”
“你,你真坏,小心爸爸他们听见!”
蓝苏站在一门之外,把手上的手指开始颤抖,宛如筛子。
原来,昨晚蓝小玉拒绝婚约时的那句“我有喜欢的人”是真的。只是这个人不是别人,是蓝家大小姐,蓝姗。
颤抖的手僵硬地收回,脚尖一转,想要逃离,却听见更加肮脏的事情。
“跟霍烟结婚的事,你真打算让姐姐去?”蓝小玉问。
姐姐,是了,蓝小玉的亲姐姐没有别人,只有她,蓝苏。
“对。”蓝姗的回答理所当然,“她为了报恩,会答应的。”
“可是,那年在越南,救她的不是你啊。”
“这有什么关系?只要她以为是,就够了。”
接着,是蓝小玉高亢纤细的叫声,似乎到了顶峰。
缓了一缓,她似乎良心发现,迟疑说:
“这样对姐姐太残忍了,你一直都在骗她......我要去告诉她,她不可以为了报恩就嫁给霍烟,霍烟死了三个妻子,我不要她死!”
脚步声从床边响起,踉踉跄跄跑到门边,却被蓝姗叫住。
“小玉。”
声音喑哑,冷静,绝情:
“如果她不嫁,就是你。霍家是龙潭虎穴,你想去么?”
果然,蓝小玉迟疑了,隔着门,蓝苏都能感受到那份颤抖:
“我......我......”
蓝姗一字一句道:“这个世界是吃人的。如果不牺牲别人,就要牺牲自己。小玉,要做什么,你想清楚。”
话音落地之后,是蓝小玉呜咽的啜泣声,口口声声说,她不想死,她害怕。
门扇对面,蓝苏孤零零站着,黑色长裙幽暗无比,黑影般罩在她身上,扑灭心中最后一团小火。
哪怕蓝小玉说一句,有没有办法救姐姐呢?
哪怕一句呢。
啪嗒。
钥匙转动,卧室的门从外面打开。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床上这对情人议论的,准备扔进火海的,蓝苏。
与往日不同。她脸上不再收敛、隐忍、谦卑、低微,等等一切与打手身份贴合的情绪。
此刻的她,愤怒、阴鸷,宛如阴间派遣的索命使者,要将屋内的两人撕成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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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1点,蓝家别墅灯火通明。
整栋建筑里里外外的人都被叫了出来,齐刷刷在客厅站着,分立两列。
客厅正中央,朝门的软椅上,蓝浩天两腿分开坐着,一手撑着大腿,一手握着鞭子。
右侧,蓝姗和蓝小玉跪在地上,蓝小玉瑟缩着发抖,蓝姗则挂了两处鞭伤。
“爸,你真的信蓝苏,不信我?我才是你的亲生女儿!”
蓝姗质问,高傲的面庞显出几分脆弱。
蓝小玉颤巍巍躲在蓝姗身后,“爸爸,我,我真的跟珊姐姐什么都没有!姐姐她撒谎!她不想让我嫁给霍烟,她撒谎!”
鞭子还没落到她身上,说明,蓝浩天是相信她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干了什么。”
蓝浩天的眉头下沉,挤出深邃皱纹,看动物一样看着蓝小玉,接着说:
“不打你,是因为周末要带你去见霍烟。”
这个名字落地,大厅陷入沉寂,似乎阎罗降世,要将一切吞没。
苍老的声音宛如陈旧的铜钟:
“我打了三个电话,约了六次,霍烟才答应周六跟你见一面。这几天,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
手一抬,管家会意,叫两个力气大的佣人把蓝小玉关回卧室。
期间,蓝姗未求一句情。
毕竟,说错一句话,就又是一鞭。
身前,一席黑裙的蓝苏端正跪着,挂了几处鞭伤。与蓝姗不同,落到她身上的鞭子没有避开敏感部位,专抽衣服遮不到的地方,脖颈、手臂、肩膀,甚至,脸颊也落了一道猩红。
“说,打扮成这样,去见谁了?”
蓝浩天穿着睡衣,灰白的鬓角青筋突兀。
蓝苏没有说话,小臂的伤口火辣地疼,不及脸上的鞭伤。
这一鞭,抽碎了她生而为人的自尊。
少倾,她缓缓抬头,毫不惧怕地看向愤怒的蓝浩天:
“七年前,在越南救我的人,不是蓝姗。”
“不论是不是。”蓝浩天忍着怒火,“蓝家都是你的救命恩人,当年你无家可归,是我把你捡回来的。”
“这些年,我为蓝家受过伤,挨过刀,中过枪,多少次死里逃生,恩情早就还了。”
这句诘问触发了蓝浩天的逆鳞,鞭子一挥,落到蓝苏脖子,将瘦削的人抽到一边。
啪!啪!
又是两鞭,狠狠落在背上。
“还?你拿什么还!还是你以为翅膀硬了,攀上高枝,可以飞黄腾达了是吧!”
蓝浩天叱骂着站了起来,打蓝苏,像打一条不听话的狗。
楚美莲见他动怒,心里尤其欢喜。毕竟,老爷子把火都撒在蓝苏身上,她女儿蓝姗就可以逃过一劫。
于是,她添油加醋:
“老公,你消消气。蓝苏现在也十九岁了,可能是有喜欢的人,才去约会的啊。”
约会,这两个字在蓝浩天脑中炸开。
停到蓝苏面前,居高临下道:
“我告诉过你,你是蓝家的一把刀,除了有任务,不能抛头露面。”
伏在地上的身子动了一下,缓缓直起脊骨,裙摆在地上摩擦出窸窣的声响,如风吹过麦浪。
再抬头,垂落的发梢之下,眼神如刀:
“我不是刀。”
“你!”
蓝浩天又要举鞭,被蓝姗叫住。
“爸。外面停了辆车,是送蓝苏回来的。”
楚美莲赶紧附和:“老公,要不把人叫进来?要真是蓝苏的情人,说开了,以后不要来往了也好。要是什么不着调的小混混,教训一下,以后也安静。”
噔!
蓝浩天将鞭子扔到地上,咒骂:
“张嫂,开门!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兔崽子,敢跟我蓝家的人鬼混!”
低头,鄙夷地看向蓝苏:
“你就好好看看,你的姘头看到你这个样子,还会不会跟你在一起!”
少倾,大门打开,一个坐着轮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蓝浩天吓得瘫坐在椅子上。
白色西服在灯下格外醒目,宛如一块封雪多年的冰,落入水潭之后,非但没有融化,还将四周一起冰冻起来,千里封霜。
霍烟微微扬起下巴,停在大厅中央,目光一扫,落到地上蜷缩的一身鞭伤的蓝苏。
再抬眼,蓝浩天那张老脸上,已经由愤怒转为恐惧,然后挤出一股虚伪的谄媚。
“霍,霍总,怎么是您啊?”
霍烟的头颅微微一动,镜片反射出刺眼的光:
“蓝总,久仰。我就是那个‘姘头’。”
人群后方,蜷缩在地板上的人撑着坐了起来,透过人群的缝隙望向门口,平平淡淡地唤了一声:
“阿烟,你来了。”
——你也可以叫我“阿烟”。
——霍总。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的基调大概是这样,先贴三章,一个月之后开始日更。喜欢就收藏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