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从六楼的窗外望去,一眼就能看到那株在微风中摇曳的太阳花。少女看了几眼,另一个女孩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将视线收回,那株太阳花依旧在那里,只是少了一个观赏它的人罢了。
热闹的街道上,两边布满了摆摊的小商贩,他们吆喝着售卖自己的商品。在这群人中,一个女人与他们几乎格格不入,她从来不主动留人,只是坐着,有人来看她就介绍一下自己桌子上摆的这些饰品的价格,没有人来看,她就安静的坐着,像发呆一般。
女人长的是很好看的,面容清冷,戴着一副金框眼镜,看起来有些冷漠。黑长直的头发随意披散开来,有那么一两缕总是随风飘动。女人感觉到后,用手指将头发拢到脑后,然后坐着不动了。
夜幕降临,这夜市终于要更热闹了。
只有安静的女人和这个夜市格格不入。
张从安坐在摊前抿着唇不说话,静静的看着慢慢走来的两个人。
那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的面容她在熟悉不过了,只是没想到她这样的身份居然会来这里。
张从安从书包里找出口罩和鸭舌帽,把自己包裹的严实。刚好天色渐暗,她应该不会被认出来吧。
两个人逐渐走近,张从安低下头,眼睛却不受控制的往那边看,她现在只能看到人们的下半部分,看不到脸。
她看见那两个人从远到近,他们路过自己的摊位,即将向远走去了,就如同当初的她们一样,又要走远了。
可是突然,女人本是马上要离开了,她不知想到什么,又往后退了几步,直直停在张从安的面前。张从安心脏跳的厉害,她几乎不敢呼吸。
“你好,请问这个蝴蝶发卡怎么卖的。”
这个声音她太熟悉了。
“五块。”张从安压低声音。
“千帆,帮我戴一下呗。”女人略显撒娇的语气从头顶传来,张从安皱了一下眉头,依旧没抬起头。
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什么时候顾言看得上这种路边摊上卖的东西了,她什么东西不是上千上万的?这个男人是谁……她是为了这个男人才做出这么大的改变吗。
沈千帆脸上有些无奈,他还是接过顾言手里的发卡为她戴在头上。
顾言瞥了一眼张从安,然后将视线转回到沈千帆身上。
“好看吗。”
“好看。”沈千帆用颇带宠溺的语气说道。
“店家,你看我戴这个发卡怎么样。”
张从安心里一惊,她叹了口气,认命的抬起头来。她现在只能祈祷顾言认不出她。
她还是当初那个样子,只是比以前更加成熟稳重了,当初那个穿着校服的少女现在已经长大了。她画着淡妆,眼睛依旧那么可爱,依旧那么漂亮。
“好看。”
“那就这个发卡吧,我要了。”
沈千帆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红票子扔在了张从安面前,道:“不用找了。”
红票子从张从安眼前滑过,张从安眼睛闭了闭,不知道是在躲避这张钱,不让它划破眼睛,还是为了防止眼泪流出。
她还是老样子啊,动不动就甩钱。
顾言看上去挺高兴,她抬起脚要离开,在张从安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她又看了回来。
“你看起来好眼熟哦,我们是不是认识。”
张从安半吐不吐的气吊在胸口,她现在觉得,这个女人一定是故意的。
算了,由着她吧,她一直这样吗不是。
张从安摘下口罩,露出那张清冷的脸。
“好久不见。”
顾言满意的笑了,她等的就是张从安这个反应呢。
“老朋友。”她指着张从安对沈千帆说。“你着急的话可以先走,我和老朋友叙叙旧。”
“好,那我先去了,在那边等你哦。”沈千帆刮了一下顾言的小鼻子,然后离开了。
顾言冲张从安挑了一下眉毛,问:“不让我坐坐。”
张从安看向自己的身边,自己哪里有地方让她坐啊……
最后,顾言坐在了张从安的小板凳上,张从安……坐在了地上,只不过铺了一层报纸。
“你怎么在这儿摆起摊了。”顾言把脑袋上的蝴蝶发卡摘下来,放回摊位上。
“嗯。”她放下了这个发卡,她果然还是看不上这些东西吧。
“说话。”
“我妈让我来的。”
顾言撑着下巴看着张从安,她还是像以前那样倔哦。
“你知道我今天来这边是干什么的吗。”
“不知道。”
顾言笑了一声。
“来这边找灵感,设计我自己的婚纱。”
张从安猛地抬头看向顾言,问:“你要结婚了。”
“是啊,祝福我吗?”
张从安手指握成拳,没有吭声。
顾言也不追问,扭头看向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
很多年了,从当年她们闹了一次很大的别扭开始,她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面了。
“这几年还好吗。”顾言突然开口问,其实她一直在后悔当初说了那么狠的话,可是她只想让张从安清醒一点。不过看样子,这个女人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还是那样。”张从安回答道。
还是那样,什么样,还是在被家庭支配着吗,明明她已经告诉过张从安很多次了,为什么她还是不听,在这个环境里……
“时间也差不多了,我未婚夫还在等我,先走啦。这个发卡送给你了,拜拜。”顾言回过神来说道,她指了指刚才自己拿过的发卡,然后站起来。
顾言离开了,张从安看着她的背影久久不能回神。她拿过被顾言放下的蝴蝶发卡,以前,顾言总喜欢戴一个类似的发卡,不同的是,顾言戴的总是很贵的,镶了钻的。
没想到,这个姑娘都要结婚了,是啊,距离毕业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她不应该一直陷在回忆里。
她今天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顾言,真不知道还说是缘分还是……孽缘。从一开始她就应该明白,顾言应该站在最高处,在她看来,就应该是这样的,顾言适合这个世界上最好的。
夜市在半夜一两点的时候散了,张从安收拾了东西回去。她在这个城市里租了个小房子,很小很破。
她把袋子丢在沙发一旁,进浴室洗漱去了,一切都收拾完以后,张从安披着黑长的湿发,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翻开笔记本。
她从高中就养成了每天写日记的习惯,她总是喜欢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再三思索,张从安落下笔。
八月七日星期六晴
今天我在夜市遇见了顾言,她和从前不一样了。她说她要结婚了。我想我应该祝福她,可是祝福的话停在嘴边怎么都说不出口,是我太自私了,我不想听到她说这样的话。我从来没想到过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或许都是我的错,但是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或许就算回到几年前,我还是会做同样的选择,顾言还是会和我闹掰,我们两个之间就是这样的,我们从来不合适,只有在青春四溢的时候,在情窦初开的时候才有一次突破世俗的恋爱。但我们都不是当初的少年了。祝她新婚愉快。
合上笔记本,张从安揉了揉太阳穴。生活几乎将她压垮,她白天要去打工,晚上要去摆摊,她快要坚持不住了。
桌子的抽屉里还有一个本子,本子看起来很精致,她看了一眼,把抽屉合上。
张从安从来没想过多年以后,自己会是这副模样。桌子上贴着的便利贴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曾经的自己是多么年少轻狂。
什么扬名立万,什么一字千金……都是骗人的。
张从安自嘲的笑了一声,把便利贴撕掉,丢进了垃圾桶里。
现在她住在这个小出租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打不完的工和发不完的牢骚。桌子上每天都会有新的便利贴,垃圾桶里也是。
张从安越发消沉了,这次见到顾言,她感觉自己马上要撑不住了。她本来真的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的。但是就这样活着真的有意义吗。
爬到床上,张从安沉沉睡去。
在这一夜,她做了个梦,梦到了六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