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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专属巢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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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7月

他叫江离,他最喜欢七月的太阳花。

不知道小区里的哪一户人家很喜欢这花,每年七月,他都能在这家的院子外头看到很多的太阳花。他能在人家的院子外头一站就是半个小时,连他妈喊他回家看动画片,他都不爱动。

江离觉得太阳花真的非常神奇,它们拥有五彩缤纷的颜色,他能跟那些含苞待放的花苞一起期待着未知花色的到来。暴风骤雨都很难令花瓣脱离,骄阳越烈它们就站立得越挺拔。

江离今年七岁了,是大孩子了,他不太喜欢再让他妈牵着他的手到处走,显得他就像个啥也不懂的小毛孩儿似的。

就像他妹江荷,天天缠着他妈,出门就得抱着,不抱着就哭,

“这孩子怎么还在这儿看花呢,眼看要下雨了,快跟妈回家,小荷要把茶叶蛋都吃完啦...”

江离不情愿的被她妈扯着手走,一步三回头的看他的太阳花。

如果他家也是住一楼,也有个这样的小院子该有多好啊,他一定要让他妈给他种上满满的太阳花。

“赵婶,推孩子出来遛弯儿啊。小离,叫人!”

“是啊,孩子他爸妈都忙,我这利手利脚的,给他们带一带,省得让人家说咱老人不给带孩子,让小辈儿又上班又带娃累得死去活来的。”

“赵奶奶...”江离有点儿怕生,唯唯诺诺的小声喊了一句,而后就躲到他妈背后去了。

“哎呦,这雨来的也太快了,真是两句话都不愿意让人多说呢。”

“是啊赵婶,越下越大了,赶紧回家吧,别淋到你宝贝儿大孙儿了。”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雨势越发凶猛,还伴随着电闪雷鸣。江离不得不跟他妈跑到了一处屋檐下。他抓住洇湿的袖口捏了捏,长舒了一口气,一抬头就看见不远处,那个赵婶推着小推车,正躲在一颗老树底下呢。

“别站在那里,容易遭雷劈!”

江离记得课堂上老师教过的,雷雨天不能躲到树根底下。

江离刚大声喊完,他妈就狠狠拍了一下他的肩头。

“不能这样说话。”

“可是......哦。”

他只是好意提醒。

这时一道明亮的闪光划破云霄,随之而来的便是轰然炸裂的巨响。

赵婶身旁的树木突然冒出巨大火光,之后她整个身体就笔直的倒了下去。

******

“你这个害人精,就是你把赵奶奶和小宝宝害死的!”

还在用铲子挖泥土,幻想着往土坑里埋下一颗太阳花种子的江离,被推得扑倒在地。他有些茫然的望向那个面露凶狠的女孩,对她的控诉十分不解。

“我不是...”

还不待江离辩解,另一个跑过来的男孩就扔过来一块石头。江离只觉额头上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而后便疼得蜷起了身体......

******

2023年6月

江离‘啊’的一声一坐而起,他慌忙环顾四周,抑制不住的喘息着,待看到床头的夜光时钟上显示着此时是凌晨三点零五分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置身于那种困境之中。

事隔经年,江离还是时常会梦到儿时被欺负的画面,他努力了很久才将心底的恐惧压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知如今是睡不着了。

轻轻拉开窗帘,墨蓝色的夜空上只悬着一大一小两颗星星,扑朔迷离。

江离攀上飘窗,默默的点燃了一根烟,修长的食指随意的滑着手机屏幕,浏览读者在新章节给他留下的评论。

侍妾:睡了吗?

突兀的消息提示音划破了一室的寂静,江离看着陌生人发来的消息良久,本是不予理会,半晌才想起很有可能是读者群里的读者,于是回了一句:还没。

起初有读者跟江离说话,他都是不回的,可是主编强行让江离在群里公布了两次实体书发售的时间和平台,所以他无法再对这群人缄默。

侍妾:哇哇哇!离大人居然回复我了!!!

江离是小有名气的网文作者,因为上一本小说的评论区堆满了读者的怨念,‘寄刀片’、‘蹲你窗台上浇花’、‘半夜挠你床板’、‘大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威胁你’等灵异项目层出不穷,纷纷要求他建一个作者群,以便大家交流阅读心得,他无奈之下才建了这么一个群。

江离不习惯用微信,所以建的是企鹅群,为此又获得了不少的怨念。

侍妾:离大人怎么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啊?

侍妾:一定是在努力码字!!唔唔唔,好感动!

江离:不要神化我,就是做了个梦醒来了...

侍妾:哇哇哇,离大人也会做梦!

江离弹了弹指尖的烟,将烟灰抖落到古朴的木雕烟灰缸中,他不太擅长与人交流,所以读者怨念了几年之后,他才建立了读者群。偶尔闲暇时候,江离会点开读者群,看一看他的读者都是怎样评价他的小说的。然而很多读者似乎完全忘记建立这个群的初衷,他(她)们从拼夕夕砍一刀到组队打王者,从展示新款化妆品、包包到发图片晒健身成果......谈及江离作品的人少之又少。

离大人的侍妾:我不打扰离大人啦,

眼见对话框上的ID变了模样,江离无奈扶额。

在烟灰缸中用力拧旋了两下,熄灭了烟蒂,江离决定冲个热水澡。

时代在迅猛的发展,人们的生活也越来越便利。于是不喜人群的江离成了彻头彻尾的宅男,外卖让骑手小哥放到门口的置物架上,过后他自己去取;所有的生活所需都网购,之后让快递小哥放到门口的置物架上,过后他自己去取......江离避免了大部分与人接触的机会,如非必要,他可以几个月都不出门。

所以初、高中和大学的同学聚会,江离一次都没有参加过。那些召集人起初还会找江离,久而久之便不再找他了,有的还被他偷偷删掉了。

避免与人接触,避免与人交流成了江离保护自己的手段。他在自己周围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城墙,在其中独自安好。

江离在浴室安装了一面巨大的镜子,每每淋浴的时候,他都能在镜中审视自己。只不过雾气很快便会漫上来,令镜子变得一片朦胧,于是江离会扭转喷头对着镜子,粼粼的流水会将雾气驱散,他便又能在镜中找到自己。

越抽离世外,越令江离体会到了独处的乐趣,睡前看的某一部电影;某一株植物开花;学会做某种网红零食...都能令江离开心很久。他在尽情的体味生活中各种琐事所带来的愉悦,以冲淡每次噩梦或每次记忆的冲击所带来的痛苦。

江离很庆幸如今的世界越来越包容,能够令大部分个体选择自己的生存方式。于是千百年来不群居就活不下来的人类,开始想尽办法规避不必要的社交,都想拥有属于自己的巢穴。但随之而来的,是亲缘疏离;人情淡漠;是马路上有一个摔倒的老人,围观的人即便录着视频也要纠结到底要不要扶。

江离洗完澡后,对卧室进行了一次大扫除,通常进行这种扫除的时候,江离都会关照到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争取零死角。

江离在大三的时候,突然发现平日里用来消磨时光的电子书们,似乎没有那么吸引人了,因为有的书逻辑漏洞太多,有的则是剧情安排得不尽人意,每每看到这种时候,江离都会在脑中杜撰,如若是他的话,会这样写......久而久之,江离就开始自己写小说了。

江离写的第一本小说是他至今都不想回首的黑历史,诸多语句不通,诸多不合理的情景,还有一些驴唇不对马嘴的辞藻,组成了一本没有一个编辑愿意跟他签约的失败品。

彼时的江离心灰意冷,在一个网络编辑的宽慰和怂恿下,将第二本小说签约到了一家小站。此间小站的氛围不错,作者和编辑们在群里相谈甚欢,几个主编绘制的一张张蓝图,令每一个写手都心生向往。虽然江离从未参与进他们的高谈阔论之中,却也是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的,然而当这本小说完结的时候,最后的两百块全勤奖却是迟迟没有发放。

这位带江离的编辑说,希望他将下一本小说也签到小站,这样全勤才会发放。

两百块对于一个大学生来说,可以充实饭卡;可以买一套便宜的键鼠外设;可以买一套运动服;可以买一个不怎么容易破皮的篮球;可以给心仪的女生买很多零食;可以跟兄弟们连续包宿到熬不动...可以做很多事情。

然而江离的愤怒盖过了这两百块可以带来的所有快乐,想着就算这全勤奖拿不回来,也要跟小站讨个说法。

因为江离在写第二本小说的时候,坚定了当一个作家的美愿,也意识到了自己对文字的热爱。

他们居然用他的热爱来要挟他,这是他难以接受的。

于是江离第一次在作者和编辑们都在的大群里说了话,他说如果不给他发这两百块的全勤奖,他过后就每天都来问一次,什么时候发。

卡上第二天就多了两百块钱,江离当时并没有意识到,小站并不是对他妥协了,而是为了拢住其他写手。

江离怀着忐忑的心情,将自己的第三本小说发到了他心仪已久的平台上。

兴许是老天垂青,一个叫珞美人的编辑,在江离新文发了第一章之后就向他抛出了橄榄枝。

江离的写作之路可谓顺风顺水,所以在江离大学毕业之后,无需跟那些同届生和往届生争抢工作机会,他觉得是文字将他带离了那些苦难。

过后江离又靠着他的文字,购入了专属于他自己的巢穴,让他远离不知该如何面对的家和家人们。

这个专属巢穴之中,卧室是江离最为喜欢的地方。

这里能给江离满满的安全感,仿佛能替他隔绝这世界之中所有的危险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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