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乘坐在孔雀背上的人是个少年人的模样,他有着一头蓬松的金色短发,被风吹得鼓鼓的。戴在额头上的金色抹额显得金光闪闪,抹额一侧悬挂着一根绿色的孔雀翎吊坠。
少年人有着一双极其漂亮的大眼睛,在阳光之下呈现出蜜金色的光芒。
只见他迎面而来,露出一对好看的酒窝,一口大白牙被阳光照得发白,笑嘻嘻地冲寒紫月摇了摇手,然后道:“仙女姐姐!你可知去野都的路怎么走?”
寒紫月心头一怔,然后神色淡然地道:“顺着这条眉蓝河一直往前走,你便可以找到野都了。”
少年大喜,笑着道:“仙女姐姐难道也是野都的人?”
面对过于热情的少年,原本就心情低落的寒紫月越发觉得生厌,此时的她并不想和别人有过多的交集,只想独自一个人静静。
无奈少年仿佛不懂人情世故一般,依旧驾驶着他那摇摇晃晃的孔雀坐骑,一头热的靠上前来,满脸雀跃地道:“仙女姐姐,我叫鸯延延,我是孔雀一族的人,我这次是去野都找我的好朋友北野的。你知道北野吗?他可是狼族最勇猛的勇士!”
面对眼前这个过分热情,又自来熟的家伙,寒紫月叹了口气,然后道:“我并没有听说过野都有个叫北野的人。”
她心想,既然北野是位勇猛的勇士,怎么说也该是幽臧身边的猛将,为何她未曾听说过这号人物?
鸯延延表示不解,挠了挠头道:“不应该啊,我听孔雀妈妈说北野那家伙就在野都啊,怎么会没有这个人呢?啊……啊……怼怼……怼怼你飞稳点行不行?”
那叫怼怼的绿毛孔雀脾气很是不好,差点将鸯延延摔下来,只见它白了鸯延延一眼,高声鸣叫一声,表示抗疫,然后张开双翅在半空浮动。
鸯延延见寒紫月驾驭着不死鸟从他身边飞过,他急忙调转方向,跟在她的身后,大叫着道:“仙女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你怎么会知道野都的事?”
寒紫月侧头看向他,眸色冷淡地道:“你不是要去找你的朋友吗?”
鸯延延可爱的小脸上嘟着嘴,歪着脑袋看她,只觉眼前的紫衣美人白发飘飘,柳眉一角透着一丝冰冷,仿佛世间万物都不曾放在眼中一般,这位神仙姐姐的心里好像有什么心事。
鸯延延眨了眨眼,迟疑地看着她飞向了天之尽头,有些失落地道:“那个仙女姐姐好奇怪!”
扑腾着翅膀使劲飞的怼怼道:“人家明显是不想搭理你,你难道就一点都没看出来吗?”
鸯延延表示不敢置信,双手叉腰,傲娇地道:“孔雀妈妈说了,我是孔雀一族有史以来最漂亮可爱的一个,仙女姐姐怎么会不喜欢我呢?”
怼怼实在是听不下去了,长着卷翘睫毛的眼睛拼命翻着白眼,做呕吐状,叫道:“难怪他们要叫你花孔雀了,你还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啊!”
鸯延延道:“难道你认为我不是孔雀一族中最俊美的吗?”
怼怼道:“当然不是了,在我看来孔雀神比你俊美漂亮多了!”
怼怼口中说的孔雀神是一尊金色的卧神像,传说孔雀神名叫侧楚,是孔雀一族最美的人,不过他始终只是一个传说中的神,孔雀一族根本就没人见过真正的他,所以鸯延延并不将他列入可比的范围之中。
他道:“孔雀神是神,当然不能算在里面了,你这个小家伙!”
怼怼打着哈欠道:“好吧,你说你自己最美那就你最美吧!”
鸯延延这才满意地一笑,然后才调转方向,对坐骑绿孔雀道:“怼怼,我们走!”
怼怼极不情愿地扑腾着翅膀,大叫道:“鸯延延,你想要累死狗……不对,是累死鸟吗?我才刚刚破壳出来不久,你就这么折腾我!”
鸯延延不解地道:“可是怼怼,天亮之后我们才开始启程,之前不是在森林里休息了一晚吗?你怎么才开始飞就累了啊!”
怼怼道:“这还不都怪你,我明明好好待在蛋壳里面茁壮成长,你这家伙偏要砸开蛋壳将我拔苗助长,这下好了,我总感觉自己没精打采的,一定是先天之气不足,才会这样的。”
鸯延延道:“你还好意思说,你的哥哥姐姐早就已经破壳而出,你却比他们迟迟晚了一百年。我担心你是不是死在里面了,所以才会敲开蛋壳看看的啊,谁料你竟然在里面睡大觉!”
怼怼小可爱努力扑腾着翅膀,心想,我为什么要出来,才刚出壳就被你拉来做苦力,哼!
然而鸯延延一心想着要去找北野,哪儿还有心情去关心怼怼这只不想出生的绿孔雀?
“怼怼,别废话了,我们快走吧,刚才那个仙女姐姐不是说了吗?只要沿着这条眉蓝河一直走就能到野都了。真想快点见到北野那小子!”
怼怼道:“可是刚才那位仙女姐姐不是说野都没有北野这号人吗?鸯延延,你到底有没有记错,你的好兄弟北野当真是在野都吗?”
“当然了,当年他小的时候被白狼王带走了,孔雀妈妈说北野被带回了狼族,而狼族的盘踞之地就是荻茂大草原中的野都,绝对没有搞错。”
寒紫月离开野都之后一路浑浑噩噩,不知该去往何处,心想麒麟神洲毗邻忘川神洲,而上瑶栖息之地便在谪仙海外的琼岛之上。
上瑶对自己来说也算是师父一般的存在,她死前将自己一身修为都给了自己,自己也应该去琼岛祭拜一下她才是。
想到这儿便让御风朝忘川神洲方向而去。
狼族的天牢内光线昏暗,一个蓬头垢面的囚犯手脚全都戴着镣铐,他形如枯槁,走起路来也是一踮一踮的,他竟然是个瘸子。
老瘸子没走几步就开始不断咳嗽,一口鲜血噗地喷了出来,落在了天牢的草堆上。
他无力地依靠着墙壁坐了下来,眼神中带着绝望,仿佛与四周的铜墙铁壁融为了一体,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死人。
天牢的房门被人打开了,屠漠手中拎着红色的食盒,缓缓走了进来。
他在老瘸子的牢房门外停住了脚步,老瘸子并未抬头看他,却已经从脚步声中听出来人是谁,他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你来了。”
屠漠没有说话,半蹲下身,从食盒里面——取出食物。
屠漠将搁在最上面的浓黑汤药取了出来,然后是食物和一坛美酒。
老瘸子看到酒壶的时候目光仿佛亮了起来,爬过去一把夺过了酒壶。却被屠漠伸手一把挡住,他将浓黑的汤药递给他,看着他道:“先喝药,再吃酒!”
老瘸子呵呵一笑,露出蜡黄的牙齿,也没多做口舌,抬起药碗咕嘟咕嘟就喝,对于他来说只要有酒喝,再难吃的汤药他也能一饮而尽。
不过这碗汤药是真的苦啊,似乎比黄连还要苦上三分,如同他这凄苦的人生一般。
他将药碗甩向一边,然后就开始大口大口地喝酒,也不顾自己的咳喘。
看着他这副鬼样子,屠漠长叹一声,然后道:“你落到如今这下场,有没有恨过?”
老瘸子停住了喝酒,眼神破碎,露出一口黄牙,嘿嘿笑道:“恨什么?”
屠漠看着他道:“恨老天对你不公,要你一生在这天牢之中度过,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老瘸子苦笑一声道:“当年老狼王下旨,要一辈子关着我,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嘿嘿!苦了你了屠漠药师,一听到我这个老瘸子生病了,就不得不过来替我治疗。我知道你救我不是可怜我,而是让要我活着受折磨,这是狼王对我的惩罚!虽然如此,这些年我还是很感激你能来看我,只是苦了你要这样陪着我耗下去!”
老瘸子说完,又仰头大口大口地喝起了酒来,那贪婪的模样,如同一只饿死鬼一般。仿佛他这辈子所受的苦,唯有这酒才能清洗干净一般。
屠漠道:“我救你,不只是因为遵从老狼王的旨意,更是因为我不想你死,我希望你活着。”
老瘸子道:“活着做什么?你知道的,我一辈子都不可能从这鬼地方出去,活着对我而言根本就没有任何意义。我做错了事,就要受到惩罚,等我洗清了罪孽,我就去见愿雪他们母子!”
屠漠叹道:
“封岩,当年你违抗狼族规定,收留了狐族俘虏愿雪,而且还娶了她,当时她已经怀了另一个狼族之人的骨肉。后来孩子生了下来,这个孩子是狼族和狐族的血脉,也就成为了狼族和狐族的耻辱。”
“最终东窗事发,那愿雪被狼族士兵抓住,带上了刑场处决,他们逼她说出那孩子的生父是谁,但她紧咬牙关,到死都没有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后来你被受到牵连,幽玄狼王盛怒之下便将你关进了天牢,让你枯死牢中,受尽折磨。封岩,这些年你是否恨过愿雪?恨过狼王?恨过这上天对你的不公?”
封岩痴痴一笑,彷如一块受尽风雨摧残,但依旧屹立不倒的岩石。
“我不恨愿雪,不恨狼王,也不恨这老天爷,我唯一恨的就是那个孩子的亲生父亲。愿雪被活活打死,他竟然不敢站出来承认,他是个孬种!愿雪悲惨的一生都是拜他所赐,她竟然倒死都不肯说出他的名字!哈哈哈!她真是太傻了……太傻了……”
屠漠叹道:“在我看来,你不是也傻?”
封岩哈哈一笑都:“对!我们都傻,所以我们在一起了!哈哈哈!愿雪是上天对我的恩赐,和她在一起的那段时光是我一生中最美的时候!我从不后悔,从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