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横遍野的战场上,斜插的战旗猎猎飘飞,不只有黑玦国的战旗,还有古槐、白马、神泽、楚凉、南祈、旻凰、云流,七国的战旗。
那是一场残忍的灭国屠杀,这些战旗代表着每位君王的野心,而这些战死之人,却成为了他们权利野心的牺牲者。
他们只是普通的百姓,父母的孩子,一生一次的性命,就全都交给了这无情的战场。
一个孤寂的身影立在天地之间,她四处寻找着什么,又仿佛是迷失了方向,她被困在这儿许久许久,七千年来从未能够离开过。
这七千年已经太久太久,久到足以忘记她自己是谁。
她弯腰,低头捡起那长满血污的黑玦战旗,双手颤抖地摸着那黑色的旗帜。
君雪楼终于见到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脚步轻缓地来到她的身边,白色的衣袍立在风中,被风吹起,他缓缓蹲下,眯眼微笑。
千里月仰头呆呆地看着他,那白色的身影苍白得犹如梨花,似乎一揉就碎,她张嘴喃喃道:“我在……梦里……见过你……”
他冲她一笑,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只金色的铃铛,金色的铃铛有着古朴的镂空花纹,颜色已经有些斑驳,那金色的铃铛上系着一条红色的绳子,绳子上也已有了岁月的痕迹。
铃铛在风中左右摇摆,发出悦耳的声音,那是曾经挂在他脖子上的铃铛。
铃——铃——铃——
这铃声似乎让千里月想到了什么,她缓缓地低下头来,呆呆地看着那只在风中打转的铃铛。
君雪楼温柔地看着千里月,然后对她道:“还记得这只铃铛吗?这是你亲自系在我脖子上的铃铛哦,主人!”
“小白……”千里月终于想起他来,抬头看着那双熟悉的蓝色眼睛,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他就是那只小白狐,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
君雪楼伸手替她拂去发上的风霜,深情地看着她,温柔地道:“千里月,我等了你七千年!”
“阿郎……”
他轻轻吻住了她的额头,温柔地将她一把揽入怀中,低声对她道:“你记住,我叫君雪楼,今生我把自己嫁给你!来世我要你做我的狐嫁娘!”
她眼中含泪,抬头看着她苦等了七千年的这个白发男子。这是她一眼就喜欢的人,是她久久无法忘记的刻骨铭心。
他垂眸深情地凝视着她,风将他们各自的发带轻轻吹拂,两条红色的发带纠缠在了一起,七千年前的那一次别离,他将彼此的发带交换,就如同是将彼此的心交换一般。
当年,他取过不宁剑,斩断了彼此的一缕头发,一黑一白的发丝相互缠绕在了一起,再也不分开。
他紧紧地握在手心,对她道:“你们人类不是常说结发为夫妻吗?你我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现在我们就拜天地,就成婚!将军,我不准你失言,我要你兑现承诺,现在就娶我过门!”
千里月含着泪,看着他,点头微微一笑,道:“君雪楼,我娶你做我千里月的夫君!”
他伸手一挥,二人身上便穿上了红色的喜服,她红妆素裹,美得令山河为之倾倒。
梦境之中,白色的飞花轻轻飘落在二人身旁,紫色的皓月明媚动容,温柔的星光成为了天地中的见证者。
一切都美好得令人心醉。
他笑着将她抱了起来,一步步往前走,边走边道:“三媒六娉,十里红妆。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他每说一句,就带她迈出一步,似乎真的在这战火纷飞的残垣断壁中,完成了人一生中的浪漫。
她搂着他的长颈,那细腻长颈上的温柔触感令她感到温暖,她歪着脑袋,将头轻轻贴在他的胸膛前,听着他的心跳声,那一次次的心跳,都在诉说着爱她!爱她!爱她!
二人身穿大红喜服,就在这天地苍茫之中跪拜行礼。齐身俯首,口中同念:
“天地在上,日月为证。
我两同心,缔结鸳盟。
良缘永结,白头相守。
海枯石烂,不负此生。”
他们拜过天地,这一世便已是夫妻。
礼成,君雪楼转头看向那俏丽红妆的千里月,凤冠彩霞,粉雕羽琢,即便一身大红喜服着身,那眉宇间的英气依旧,漆黑如夜的眸子,看着他,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在他眼中,眼前这位俊美的将军,是世间上最美的新娘。
那顽强不屈的红,是她此生最绮丽的色彩,无论是在战场之上,还是此时此刻。
那凄艳的红顿时化开,如水墨,如烟散。看着她那半点残魄在眼前慢慢变淡,他捧起了她的脸。
他嘴角露出温暖的微笑,迷人的双眸含着晶莹的泪花,温柔地道:“我以狐王之名,祝你来世,长乐无忧,岁岁平安,不染战火!”
说完,垂眸吻住了她的红唇,一滴泪珠从他冰雕玉凿的脸上滑落。
冷冰冰,似十月的寒霜。
她雪颈上的那道白狐印记闪闪发光,最终这被困了七千多年的魂魄终于得到了解脱,她的身体化作了一片片红色飞花,消失在他的手中。
他修长的双手伸向长空,试图抓住那最后一片缱绻的花瓣。
风吹拂着他身上的白色衣袍,他的白发也在随风飘飞,他仰头,看着那红色花瓣被风吹上了蔚蓝的天际。
“将军……”
“诸位将士,战争已经结束。命尔等卸甲,永不再战!”
“领命——”
一具具白色的冥灵战士向远去的她单膝跪地,最终他们的怨念消散,听从千将军的指令一一离去。
满地的尸骸,战火疮痍,滚滚的狼烟,最终全都消失不见。
在这天地寂寥之中,君雪楼仰头高喊:“千里月,奈何桥上你等等我!我没到,你别走,我随后就来……我们——生死相随,魂梦相依!”
那双通红的眼眸中带着破碎感,那撕心裂肺的声音中带着无尽悲怆,似碎玉投石,如锦帛碎裂。
这一生,他们爱惨了对方,但终究是情深缘薄。
他要他们生死相随,魂梦相依。此生此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上穷碧落下黄泉,他们——永不分离!
冰冷的寒光一闪而过,鲜血如同珊瑚珠子飞溅半空,带着浓烈的赤红,妖异而绝艳。
红色的两缕发带飘上了长空,最终在风中纠缠,缱绻,不分你我……
“吾以狐王之身,今日与你签订契约。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主人,吾愿俯首称臣,为你达成心愿。岁岁年年,召之必来!生生世世,不死不休!”
“狐妖择主,择一人,忠一生。”
“小白——我们走啦!小白——我们走啦!”
“我一定是在做梦,呵呵呵!不然军营里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看的小白脸?”
“这……香味怎么这么熟悉?”
“盖好了,别着凉。”
“你真好!”
“谁允许你随便乱摸男人的喉结,那可是危险的事!”
“那有什么关系?反正也是在梦里!我想一定是上天觉得我太寂寞了,所以就赐了这么一个好看的男人给我!”
“喂,这可是本王的初吻!你这个死女人!”
“谁准你吻本王了?只有本王吻别人的份,愚蠢的人类!”
“昨晚之事,必定是一场春梦呀!哪家小美人这么不凑巧跑到我的梦里来了,天下怎么会有那么好看的人呢?呵呵!我怎么会做那样的梦呢?我一定是病了!”
“我在梦里见过你……”
“你长得真好看!”
“你是谁家的小美人?”
“将军,请你自重。”
“我们做武将的,向来敢爱敢恨,实不相瞒,小美人,我——喜欢你!”
“上次是在梦里吻的你,这次可吻瓷实了!”
“吻了你,你以后就是我的人了。美人,我可不是轻薄之人,我乃镇北大将军——千里月!”
“你的人?好啊!将军可莫要调戏完奴家就算了。”
“此战一去,生死未卜,倘若我能凯旋归来,我便娶你为夫!”
“将军可要说话算话,奴家身娇肉贵,要将军三媒六娉,十里红妆来取。纳采、向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一个都不能少!”
“这颗赤血翡翠,乃我家传之物,今日我便送给你,算做聘礼。”
“怎么是你?”
“怎么?将军说过的话想赖账了吗?”
“本将军说过的话自然是算话的。”
“你还真是个身娇体弱易推倒的贵公子呢!”
“将军,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
“等我打赢了这场战,你再告诉我你的名字吧!我阿爹说,心里有个执念,人就不会死。”
“这么说,我的名字就是你的执念?”
“既然我的名字是你心中的执念,那么我便一辈子都不要告诉你我的名字。”
“为什么?”
“你永远不知道我的名字,心里有着执念,就不会死了,你一定会为了知道这个答案而活下去的。”
“你不告诉我名字,那我叫你什么?”
“成亲之前就叫我送花郎,成亲之后自然是要叫我夫君喽!”
“送花郎?”
“因为我倾慕将军已久了呀!我说过,待将军凯旋归来,我要送你满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