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邱岳原本兴冲冲的情绪全无，被眼前压抑的景象影响得整个人的情绪都低落下来。
“等会儿进去之后情况可能会更复杂，你们跟紧我。”苍岚回头叮嘱道。
身后的三个人连连点头，小心翼翼地跟在苍岚身后，乍一看像是三只跟在鸡妈妈身后的崽崽。
一进入下城，邱岳和黎倾就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苍岚和阮明浩也忍不住皱起眉。
一股难以言说的味道扑面而来，似乎夹杂着排泄物与呕吐物的恶臭，又似乎充斥着空气不流通的浑浊味道，甚至苍岚还捕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尸体气味。
这对嗅觉灵敏的她来说简直是生不如死的折磨，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战争最残酷的时候。
她抬头一看，上方果然笼罩着一层极不易发现的透明气罩。这气罩和笼罩着整个城市的能量罩不同，主要是用来隔绝空气流动，整个下城的空气全靠内部的净化器进行清新和注氧 ，难怪下城里的空气闻起来会这么糟糕。
一排排可拆卸的移动式便捷公寓紧凑密集，房与房之间几乎没有任何空隙，原本就只有房屋中间的一条条小巷可以晒到太阳，六层的住户门还要晾晒自己的衣物，几乎每条巷子里也都是遮天蔽日的，难以见到阳光。
这比起说是人长期居住的城市，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圈养牲畜的大型养殖场。
尽管苍岚一行人已经经历了一路的奔波，形象有些狼狈，但在一群下城人中间还是太扎眼了。
邱岳顶多是衣服有些脏，黎倾顶多是身上的衣服一次次被汗水浸透后有点汗味。
但周围的下城人可是实打实穿着打着补丁的破布，有的人隔着老远就能从他身上闻到臭味，还有的人身上穿的裤子已经又烂又脏得像是抹布，甚至有个别人头发里还能明显看到正在跳动的虱子。
他们四人自从进了城门以来，就一直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暗暗盯着，一些只是打量的目光还好，更渗人的是还有一些直接明晃晃地盯着他们身上的衣服和鞋子，眼里贪婪的欲望毫不掩饰。
阮明浩三人虽然小时候也经历过收容所的日子，但他们毕竟是贵族出身，哪里见过这样堪比地狱绘图一般的场景，三个人一个个脸色惨白，几次都想呕吐，最后又生生憋住。
苍岚看着光表上投影出的地图，带着三人快速向吴桐桐的家前进。在一群虎视眈眈的人中间，她的表情比平时更冷冽几分，眸光流转间带着锋利的杀意，每个蠢蠢欲动的人被她这样森冷的眼神一看，都会吓得本能地往后一缩，不敢再有什么想法。
漫长的十分钟后，她快速迈进的脚步终于在一栋“危楼”前停了下来，抬头几次确认地图上的坐标，确认无误后走进楼道，顺着楼梯向上爬。
阮明浩担忧地向后看了看：“岚姐，后面好像有人一直在跟着咱们。”
“不用管他。”苍岚带着几人上到顶楼后，敲了敲门。
过了许久，里面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随后门内想起一个老奶奶的声音：“谁呀？”
“奶奶，我们是吴桐桐的朋友，他说今天请我们来家里做客。桐桐给您写了我们要来的事，就贴在冰箱门上。”苍岚大声说道。
“你们等会儿。”老奶奶说完，慢悠悠的脚步声又慢慢走远，显然是回冰箱那里去查看便利贴了。
又过了一会儿，慢悠悠的脚步声才再次回来，门上连续传来三次拉动保险链的声音。
门终于被人拉开，老奶奶布满皱纹的脸上带着慈祥的笑，看了苍岚几人几眼，侧身让开一条道路：“原来是桐桐的朋友啊，快进来吧。”
几人陆续走进了吴桐桐的家。
很明显能看出家里的大多数陈设都十分破旧，就连窗户都是用胶带粘起来，又塞了棉条加固过的。
但神奇的是屋里的空气却意外地十分清新，比外面不知好了多少倍，让苍岚几人终于感觉到可以放心地大口呼吸了。
苍岚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老奶奶的呼吸声粗重且带有嗡鸣，还不时沙哑地咳嗽两声，听起来应该是肺有问题。
屋里其他陈设明明都是至少十年的高龄，角落里那台正在工作着的空气净化器却是去年刚出的款式，在一堆老古董中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孩子们随便坐吧，就当成自己家！”老奶奶看起来十分高兴，虽然腿脚不便，但还是张罗着要给苍岚搬凳子。
苍岚当然不会眼看着老人动手，先一步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板凳：“奶奶，您不用操心我们，我们自己来就好了。”
邱岳和黎倾自觉地去其他房间找了板凳，一人一个小板凳也不往别的地方坐，就坐在空气净化器的边上大口呼吸。
刚刚他们在外面差点就要窒息而亡了，还好吴桐桐家里有个这么宝贝的生命源泉在，不然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今天还能不能活着走出下城。
“哇，没想到下城竟然是这个样子。这空气我呼吸了十分钟都受不了，其他下城人到底是怎么能忍受生活在这里的啊！”邱岳说着，脑袋跟着空气净化器转动的扇叶一起转动。
“忍受不了也没有办法。没有光表就不能出城，可是想在下城里买到光表又难如登天，可不就是恶性循环么。”黎倾揉着太阳穴说道。
“所以为什么不把城墙拆了呢！”邱岳无法理解地问。
这一次，苍岚回答了。
“因为这堵城墙象征着许多贵族的利益，他们必然不会同意拆除。而且他们手里掌控着星球的命脉，总长处和军方也拿他们没有办法。”
上一次她选择沉默，是因为她预想到邱岳他们没有见过真正的下城，那她就算说再多他也很难共情。
但现在，当他自己身处其中的时候，当下城的一切都褪去了城墙这块遮羞布的修饰，所有的丑陋与残酷都一览无遗。
这堵墙背后，是星球欣欣向荣的另一面，是人民为了高速重建所付出的惨重代价，更是贵族们为了满足自己的奢侈荣华而去抽干别人的血的贪婪真相。
“那怎么办，我们给他们捐点钱吗？”
黎倾摇头：“你那点钱，就算全捐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改变不了下城的命运。”
邱岳听了很不开心，站起身趴在窗边向外看。
外面的房屋一排紧挨着一排，放眼望去整个下城少说也有五万人，他的工资也就是一个月五万，发出去撑死一人一枚星币，确实干什么都不够用的。
邱岳第一次有种很悲愤却又很无力的感觉。
这时，他听到了苍岚的声音。
“今天我想拜托你们帮的这个忙，如果能够成功，或许能够成为改变整个下城人命运的契机。”
邱岳耳朵竖了起来，人又来了精神。
“什么忙，尽管说！”
“但可能会冒一定风险。”苍岚静静着三个人的表情。
“一点风险而已，小爷不怕大不了报警嘛！”邱岳拍了拍胸膛。
阮明浩从进门就一直在沉默着，这会儿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也可以。”
最后就只剩下黎倾了。
黎倾在三个人的注视下无奈地抓了抓头发：“你们这和赶鸭子上架有什么区别啊。”
他最讨厌三件事，危险、麻烦还有脏，今天真是绝了，三点全占齐了！
“无妨，你可以一直呆在这里，等事情结束了我们再回来接你一起出去。”苍岚没打算勉强他。
黎倾正想答应，就听到吴奶奶缓慢的步伐从厨房里挪动了出来。
“孩子们应该都饿了吧！刚刚我做了点吃的，你们都别客气，多吃点啊！”
吴奶奶手里端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四碗汤，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苍岚赶紧站起来接过了托盘，阮明浩也站起身，整理了桌面，让苍岚能把托盘放下。
“谢谢奶奶，您辛苦了。”
苍岚往碗里一瞧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速食汤罐头，以前在行军时有时经常要连打几天几夜的仗，后勤部没有做饭的条件，就会带上一整车这样的汤罐头，一加热就能直接吃，这样肉、蛋、青菜和水分都能一起摄入，又方便又能补充营养。
但这种罐头有一个最致命的弊端。
邱岳和黎倾也道了谢，两个人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拿起一碗就往嘴里炫了一大口，然后脸色就绿了。
苍岚也跟着拿起一碗，淡然地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没错，这个弊端就是很难吃。
为了保留食物的营养价值的同时又能保证超长的储存日期，罐头里缺少一些调味料，而且还加入了很多添加剂，吃起来味同嚼蜡。
据苍岚品尝，吴奶奶给他们煮的这一批罐头应该来自七年前，那时候仗打得正焦灼，处于战士们有东西吃都算不错的时期。保质期十年，当然是没有过期的，但是味道也是最差的，调味料除了盐就什么也没了。
“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这是桐桐平时最爱吃的，家里还有很多呢。你们别客气，吃完了还有！”吴奶奶热情地说道。
“奶奶，您不用操心我们……”
苍岚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吴奶奶转身又去架子上拿了一盒东西，笑着往黎倾手里塞：“这个也吃吧！桐桐他老是舍不得吃，回头好东西再给放坏了。你们都吃了吧，不用给他留！”
黎倾万般艰难地咽下嘴里的汤，强颜欢笑着接过：“谢谢奶奶。”
低头一看，是一袋没有任何调味的军用压缩饼干，生产日期也是七年前。
送走吴奶奶，黎倾放下手里的碗，表情严肃地表示：“计划请务必加上我。”
他现在有第四样最怕的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