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在车顶之后，尖锐的疼痛让哪吒清醒不少。他一手撑着伞，一手捂着头，双眼盯着敖丙的后背，这条臭泥鳅又害我出丑。

“你盯着我的后背干什么？”敖丙转过身，伞面微微上扬，露出了那张不讨喜的脸。

“谁看你了，自作多情。”哪吒死不承认。

敖丙切了一声，想要讽刺点什么，却被村民的打断了。

“这就是村长家了，两位请进。”

哪吒绕过敖丙，抬眼看去，就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家站在门口。在见到他和臭泥鳅后眼睛一亮，像是等他们很久了。

跟着村长进屋后，村长就端给他一杯热茶。他道谢后就捧着热茶一边听着敖丙跟村长的谈话，一边打量村长家的前厅。

前厅不似丞相府的气派，陈设也很简单，只有几张木椅和桌子以外，就剩下一个用来取暖的火盆。但是干净整洁，比他见过的其他村子好多了。他想这大概是得益于西岐的仁政吧。

他捧着茶杯喝了一口热茶，热汤下肚躲在身体里的寒意被驱散。

“所以邪祟只是在一间屋子里作祟，从不去其他地方对吗？”敖丙的声音将哪吒的思绪勾回到正事上。

哪吒放下茶盏，一手托腮，目光落在了交谈的两个人身上。

“是的，”一提到邪祟，老人家的脸上就有着止不住的忧虑，他语气沉重地说，“自从一个月之前，每逢子时，我儿子的房间里就会传来哒哒的声音。刚开始的时候我和老婆子以为是有老鼠，在呵斥几声后就没理会。”

说到这里，老人家哽咽了一下，继续说：“可是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就像是有人拿斧头剁什么东西。老婆子心里好奇，结果就推开门看。我也不知道她看到了什么，她在尖叫后就直挺挺地倒下了。到现在也没缓过来，早知道我当时就该拉住她了……”

敖丙：“可否带我去探望一下令夫人，也许在下有办法令其醒来。”

村长一脸喜色：“当真可以？”

“总要看了才知道。”敖丙温和地笑着。

哪吒撇撇嘴心道，故弄玄虚的臭泥鳅。听这症状就知道村长的夫人是受了邪祟惊吓，魂不附体所致。直接说不就好了，何必故弄玄虚惹人担忧。他果然看不上臭泥鳅的做派。

进屋后，哪吒扫了一眼，只见老妇人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可是嘴里却在呢喃着什么。一看就是失魂症，他捏着下颌端详，情况并不严重，想必魂魄就在这附近。

他打了个哈欠：“臭泥鳅，是你招魂还是小爷招魂？”

敖丙扫了他一眼，转过头说道：“看你睡眼惺忪的样子，让你招魂肯定会出差错还是我来吧。”

“你这个不讨喜的家伙。”哪吒嘀咕道。不过今天他的精神确实不好，招魂这样的精细活还是丢给敖丙吧。于是他说道：“轻便吧，正好小爷可以休息休息。”

敖丙看了他一眼，随后拿出了一枚铃铛，在半空中轻轻摇晃了一下，清脆悠长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在铃铛的作用下，老妇人的脸色渐渐好转了起来。

哪吒抱着手臂看着敖丙手里的铃铛心道，这条臭泥鳅是从哪里拿出来的铃铛？

“已经可以了，令夫人大概会在今晚醒过来。”敖丙将铃铛收了起来。

哪吒这才看清，原来敖丙一直把铃铛放在宽大的袖子里。他有些好奇敖丙都在袖子里藏了什么。要不抽个时间一探究竟？

“你在看什么？”敖丙忍无可忍道，“从出门到现在你就在看我。”

“你不看小爷，怎么知道小爷在看你。”哪吒倒打一耙。

敖丙：“你——”

“我什么我，”哪吒伸了个懒腰，“分头行动去了解各家出现邪祟的情况，小爷我还要早点回去休息呢。酉时在村长家汇合，走了。”

说完，哪吒就撑着伞大摇大摆地离开了。他想敖丙听到自己的先斩后奏，肯定会气得跳脚。一想到敖丙被气得跳脚，又没办法对他做什么的样子，哪吒顿时心情舒畅，就连头疼都好了几分。

花了差不多小半天的时间，哪吒已经差不多知道了，邪祟基本上都是在子时出现，每次随机出现在一位村民家中，这也就说明村中只有一只邪祟。

“不伤人，只是发出异动，小爷觉得这群邪祟就是在玩。”哪吒跷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说道。

敖丙端坐在哪吒对面，瞧了一眼哪吒，颇为嫌弃：“你的脑袋里除了玩就没有别的吗？事出反常必有妖[1]，动动你的脑子，正值战事发生这样的异样，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哪吒环着头语气轻松：“我知道啊。但是没有任何线索怎么推断，现如今唯一的办法不就是在今晚抓住那个邪祟，然后逼问它有什么阴谋。如果不说，打一顿就好了。”

“……”敖丙心道，他就不该指望哪吒的嘴里能说出什么正经话。

“你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又在心里偷偷骂我。”哪吒眯起眼盯着敖丙。

敖丙脸不红心不跳地否认：“你的错觉。”

夜幕降临，哪吒倒在床上闭目养神。雨打枝叶的声音还能绕在耳边，湿冷的风从窗户涌入室内，哪吒下意识地裹上了被子。

“你怕冷？”敖丙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哪吒睁开眼睛看向靠着窗边盯梢的某人，反驳道：“你在说梦话吗？小爷什么时候怕过冷。你是忘记自己当凉席的时候了吧。”

“呵，那你倒是把手里的被子丢下啊。”敖丙睨了一眼哪吒。

哪吒看着盖在身上的被子，咳了咳：“……你让小爷丢下小爷就丢下，小爷未免也太没面子了。就不。”

敖丙懒着跟哪吒继续斗嘴。他可不想再被丞相记上一笔因私误事。

“你怎么不说话了？臭泥鳅怕了吧。”哪吒得意洋洋地晃动着脚丫。

敖丙白了他一眼，继续盯着外面，留意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倏然，外面传来细微的声响。

咚——咚——咚——

一声一声地，在沙沙的雨声中显得格外不和谐。听这声音的大小，哪吒判断邪祟出现的地方距离他们不远。他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看向已经直起身子的敖丙。

四目相对之间，两人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

就在村长家中，抓住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从窗户跳了出去，顶着大雨向着村长儿子的卧房跑去。两个人在雨声的掩护下，很快就来到了发出奇怪声响的卧房。哪吒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先探一探屋子里的情况，不要惊动邪祟。

敖丙点了点头，难得赞同哪吒。

哪吒小心地推开房门，露出一条缝隙，室内幽暗让人看不清里面到底有什么。只能听到咚咚的声响从里面传来，听这声音像是斧头在劈什么东西一样。

正当哪吒打算再扩大缝隙的时候，一道惊雷响起。在闪电中，一张血肉模糊的脸映入眼帘。饶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哪吒，冷不防地对上这样的一张脸，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正当他准备呼气时，一只手捂住了他的口鼻。愣是卡着他一口气，让他进也不能退也不能。就在哪吒觉得自己快要被憋死的时候，一只葱白的素手扣在那人的头上，将人拖了回去。

而那人张大着嘴巴像是在声嘶力竭的哭喊，却因为被拔了舌头发不出一点声音。接着一双素手拎起斧头，冲着那人劈了过去。刚刚还在挣扎的人，就已经变成了身首异处的尸体了。

再然后行凶的手和斧头还有尸体消失不见。

哪吒盯着房内，屋内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以及几件务农用的小玩意。

倏然屋子里出现了一个青年，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拼命向他这边奔来。

“……”青年好像再喊什么。

刚才那双手又一次出现，拖住了青年，用手里的剪刀剪断了青年的舌头。

接着屋子里又重复刚才的画面。

哪吒转过头看向敖丙，直到现在自己才发现敖丙在他没留意的时候，已经松开他了。

“这是在回溯。”敖丙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人的执念在回溯自己被杀的过程。一遍又一遍，永不停歇。”

哪吒自然知道回溯是什么。有些人在带着强烈的不甘死去后，会留下执念，这种执念即便是魂魄入了轮回也不会消失，留在世间的执念会一直在某个特定的地方重复着自己心中最不甘心的事情。除非活着的人能满足执念的愿望，否则执念将会一直存在。

“也就是说所谓的邪祟是这个人执念的回溯，执念回溯不是邪祟所以，用得到主人允许就可以进入宅院。”哪吒按了按太阳穴，“啧，不过他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村子里？”

“也许这里就是他的执念之地。”敖丙看向消失的执念说道，“我们该问一问村长的儿子在哪了。”

哪吒看向敖丙嘴角上扬：“小爷正有此意。没想到你这条臭泥鳅还挺机灵的。”

敖丙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忽然，年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要，不要杀了我儿。”

哪吒转头看了过去，就看到村长的夫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过来。

儿子，她是说屋里的执念？哪吒眼珠子一转心道，看来师叔给的差事不是那么容易能完成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哪吒：……师叔绝对是发现什么了吧……

[1]源自《左传》或《阅微草堂笔记》

提示：本文会出现商朝没有的物件。比如本章中的剪刀。中国最早的无轴剪刀出现在西汉，现代剪刀出现在北宋 。来源于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