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程心的房间——

“别过来……我还不想死，别过来……”程心瑟缩在床底下，表情惊恐无比，浑身僵硬，几乎失去了表达能力，只知道不停地祈祷。

他的眼睛紧盯着床边那对腐烂的脚，那双脚在他的床前徘徊着走了两步，而后定定地立在原地，不靠近，也不离开。

而程心害怕得要死，动都不敢动，几乎要尿裤子了。

他屏息敛声，终于在漫长的等待过后，看着那双脚的主人渐渐远去，然后从床底爬了出来。

他的腿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出现了抽筋的症状，他呲牙咧嘴地弯腰抱膝，耳边却传来了饥饿的呜咽声。

他应激地一耸肩膀，看到直播间弹幕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

[快跑！！！主播快跑！]

[她在你身后！]

-

程心是五个玩家中，唯一一个开启了直播间弹幕的人。

直播间弹幕不是说开就能开的，你不仅要在之前的十个副本中，成功打出“十连败”的好成绩，还都得第一个死亡下线。

这个时候，系统就会通知你，你已获得【跳梁小丑】的荣誉称号，可以拿到一次查看公开弹幕的机会，持续时间是一个副本。

程心就是这个一点也不会玩游戏、局局秒倒的倒霉蛋。

这查看弹幕的机会，或许是系统的恩赐吧。程心悲哀地想，由于他在现实世界中负债几十万，且截止日期临近，他不得不赌一把，借助打通副本瓜分最终奖金，从而避免牢狱之灾。

既然开启了直播间弹幕，他就可以真切看到观众老爷们给的提示。

而为了获得更多的积分，折算更多的奖金，他也会全力满足观众们的要求，他就是观众们的提线木偶，追着打赏跑的哈巴狗。

程心不在乎自己的尊严，因为他早已被负债折磨得要死要活、毫无人权了，来到这种没有人性的恐怖副本，只要能活着，能拿钱，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于是在榜一大哥提出，让他对着镜子召唤【血腥玛丽】的要求时，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不了解这些鬼怪传说，便跟着弹幕的指导去做——

[不了解？主啵下副本之前都不调查调查的吗？怪不得十连输，太蠢了。]

程心双目通红，看着榜一大哥打赏的一千块钱，连连点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疏忽了，我真的不知道【血腥玛丽】这个游戏是怎么玩的……请教教我吧，我会照做的。”

[看到那面镜子没有？走过去，把镜子前面的两支蜡烛点燃，然后对着镜子念三声‘Bloody Mary’，就能召唤出血腥玛丽。都说玛丽很漂亮，通关攻略区却从来没出现过玛丽的真容，今天你把它召唤出来，让我们大饱眼福，我们就帮你把直播间顶上热门。]

程心的脸上挂着扭曲而奉承的笑容，对着虚空的小电视不停地鞠躬：“好、好，我马上就照做，麻烦你们了……如果还想看我做什么，请多点点打赏啊……”

[哈哈哈哈，主播真有意思。]

[可不是嘛，这可比那些只知道装逼的主播好多了。]

程心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哎，你们有没有去看一个名叫‘许厌’的新人直播间，他也在这个副本，抽中了疫医的身份，居然活着走出支线任务了。]

程心脸上的笑容凝固住了。

[看过，不是上了好几次主页吗？大惊小怪的，看到他选了六号间就不想看了，这不是傻子吗，也就运气好吧，一点儿水平都没有。]

[可是讨论度很高啊，都说他扮猪吃老虎……]

……

此时，系统提示发话了：

【小电视在线人数：1万，激励指数：前30％，点赞人数：8970，投币人数：3090，打赏人数：308，拉踩人数：11。】

【系统提示：请玩家再接再厉~当激励指数达到前15％，系统将会把你的直播间选入热门频道。】

“好，”程心深吸一口气，来到镜子面前，点燃了蜡烛，“不就是一个简单的游戏吗，我根本不会怕。”

-

他不会怕——指的是他被玛丽追得屁滚尿流，在走廊里东躲西藏。

[主啵，你别害怕啊，其实玛丽就是那个女公爵，只不过是人家女公爵正在睡觉呢，被你叫醒后，心里不高兴，这才追着你跑的。]

[哈哈哈哈哈，看到你这么轻松的语气，我还以为主播在玩过家家呢！]

程心光着脚踩在走廊吱嘎作响的地板上，扶着湿漉漉的墙面，回头一瞧，又一次看到了那双腐烂的脚——脚的上面是染血的白色连衣裙，这“玛丽”明明踩在地面上，却仿佛飘在空中，追人甚至都不需要迈开腿，就可以紧随其后。

程心有苦难言，累的大汗淋漓。

他已经被追了一晚上了，估摸着天都快亮了，这玛丽还跟在后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而每当他想要休息一下的时候，对方又会快速追赶上来，这让程心有好几次看到了玛丽几近削平、鲜血淋漓的狰狞面孔，还有足以吞掉一个人脑袋的血盆大口。

他只能跑跑跑，逃脱追击，然后又被追上，跑到神经恍惚，已经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程心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在圆形笼子里奔跑的仓鼠，观众老爷和玛丽就是驯化自己的主人。

太荒谬了。程心摇摇头，抬头看向走廊尽头，那里正是许厌所在的六号间。

“这玛丽……应该只是耍着我玩吧？”程心迟疑道。

[也是，而且她长得一点儿也不好看，怪吓人的，我们已经不想看了。]

[主啵怎么总是能把这么有意思的游戏，玩得这么没意思啊。]

又有弹幕吐槽他了。

程心的心中一紧，陪笑道：“那……估计是玛丽小姐也不想陪我玩吧……”

[我说了多少次了，这玛丽就是女公爵的分身，你自己想想她们之间的关系吧，对接下来的故事推演多多少少有点作用。]

程心更紧张了：“啊？那女公爵的……美貌也都是假的吗？假的吧？”

弹幕并没有解答他的疑问，都是在嗤笑着程心的处境。

其实程心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并不讨好，如今根本没有人真心帮助他，都把他当猴耍呢。

直播间里的人陆陆续续离开了，有人提议：

[没意思，天快亮了，主啵要不回去睡觉？]

——可是他忙碌了一晚上，还没有等到更多的打赏。

程心有些不甘心，他突然想到，许厌那个大红人就住在六号间，而观众们既然都对许厌感兴趣，何不去他的房间蹭一波热度呢？

于是他急忙喊道：“老爷们，前面就是许厌的房间，要不我们去里面转一圈，顺便甩掉玛丽？”

他的期盼生效了，弹幕纷纷开始了正向反馈——

[哟，终于开窍了？知道去蹭热度了？]

[好啊，去把许厌叫醒，然后给他两巴掌，看看许厌有什么反应。]

[前面的，提议太好了，主播看见没有？]

[主播快去，已经给你打赏了。]

[快去，听见没有！]

程心惺惺地笑了，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回头看了看阴影中蓄势待发的女公爵，走到六号间门前，用尽所有力气开始踹门。

[好样的！把门踹开！这样才好玩！]

[主播加油！]

程心的四肢都被观众们牵着，这让他麻木地对门进行拳打脚踢，让他没想到的是，门竟然真的被他踹开了。

程心的脑子已经不太正常了，他大摇大摆地走进去，一边嘿嘿笑，一边向水友们邀功道：“怎样？我是不是很帅？快给我打赏吧，哈哈哈……”

[哈哈哈哈，主播疯了吧？]

[主播不要挡住镜头，让我们看看许厌！]

[那许厌只要一睡觉，就会把自己直播间的镜头给关掉，真是烦人。]

[是啊，不过我们可以在主播的直播间看到他，哈哈哈哈哈……]

初升的朝阳带着些许惨淡的光亮，从窗户外投射进来，打在地板上。

原本沾沾自喜的程心，在嗅到浓烈的血腥味后，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床上没有人，地板上也没有人。

但是有人类的断肢残骸。

他眼前一黑，终于看清楚地面上一滩一滩的鲜血、零落的肢体，还有散落崩裂的内脏……

一颗人头呆滞地躺在自己脚边，瞳孔散乱，毫无生机。

——这是瑟维的尸体。

-

程心大声尖叫起来，音调之高，吵醒了其他几个房间的玩家。

“快来人——瑟维死了！！！”

与此同时，他的直播间打赏人数达到了最高峰——

[这个房间不是许厌的吗？为什么许厌不在这里，瑟维却在这里？？？]

[而且瑟维还死了，死的这么惨，许厌去哪里了？]

[天呐，这就是新人许厌的恐怖之处吗……他究竟做了什么……]

[我去，听你这么一说，我突然觉得后背发凉，真的是许厌策划的吗？]

[证据！证据在哪里？]

[主播好好努力活下去，我们想看许厌怎么解释这一切。]

李元第一个冲了出来，边跑边梳理自己凌乱的头发：“什么？谁死了？”

程心颤抖着转过身，瞳孔缩紧：“瑟维，他，他，死在了许厌的房间里。”

“吵啥呢？”普雷斯“嘭——”得一声推开门，“咋啦？许厌咋啦？”

然后他就看到了瑟维的尸体，一脸恶心，回头就吐。

此时此刻，大家的目光终于全都投向了瑟维原来的房间——五号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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