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虞饶想起来可能需要解释一下，就说：“我的技能是虫子。”

楚绪说：“我看出来了。”

“其他的我不能告诉你了。”

“我知道。”

在猩红大陆，大家对于能力都很谨慎，并不会轻易告诉别人。因为那是非常重要的情报，生死攸关。

-

夜很深，天上没有星星，只有一个月牙，跟被钳下来的的手指甲似的，又弯又透明。

风倒是很大，呼啦呼啦地刮，使得虞饶的长发覆在脸上，却吹不走那血腥气。

在格子楼外面，楚绪遇见了他的弟弟，今天被瘦猴看中的男孩——乔恩。

乔恩一双小脸红扑扑的。深蓝色的头发卷卷的，如同海浪，艳丽之中带着些娇憨。

他正蹲在地上，玩着彩色玻璃弹珠。

楚绪一看见他，火气就上来，走过去狠狠揪住乔恩的耳朵，训斥：“我说了，让你别乱跑，让你好好呆在集体宿舍那边，你往金色大厅跑什么？”

楚绪对着乔恩的屁股踢了一脚，毫不留情。那可怜的孩子就被踹得倒在地上了。

“楚绪哥，呜呜呜～我不敢了。”乔恩一阵嚎啕大哭，他摔在地上，吃了一嘴土，额头蹭得脏脏的。

而楚绪却好像丝毫没有心疼乔恩的意思。

真狠啊……乔恩看起来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面对楚绪这以大欺小的行为，虞饶即使想过去把乔恩扶起来，却也知道不好掺和人家的家务事。

楚绪这才想起来身边还有虞饶这么个客人，就只能先草草收场，放过乔恩这孩子了。

不过他还是问：“你跟哥哥说，你到底去那边干什么？”

“捡玻璃弹珠……”

听见这个答案，楚绪一口气上不来，真是要气死。他紫眸由内而外透着凉意，对着空气冷笑连连，而后警告道：“乔恩。你再靠近任何大厅，我就宰了你，听见没有！赶紧滚!”

“呜呜呜……对不起。”乔恩瘪个嘴巴，脸上眼泪与泥土混合在一起，脏兮兮的，如同一个小丑。

虞饶实在想不明白楚绪为什么这么生气，不过他也没问。

乔恩委屈得不得了，而后小手一挥，抹了抹鼻涕，可惨兮兮地捡起地上的玻璃弹珠，巴巴走了。

“等一下！”楚绪喊住了他，“过来跟这位哥哥道个谢。要不是他，你今天就……”剩下半句话楚绪没说，烂在了肚子里。

“谢谢哥哥。”乔恩回过头，对着虞饶非常有礼貌的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看起来很有教养。

虞饶轻“嗯”了一声，却并不知道自己帮了这孩子什么忙。

“楚绪哥哥拜拜!这位哥哥拜拜!”乔恩胆小的挥了挥手，好像怕再挨揍，赶紧溜了。

望着少年乔恩离开的背影，虞饶突然想起今天在拍卖大厅的事，好像懂了什么。

楚绪眼眸沉冷，深叹了一口气，而后他们回到了房间。

*****

[地点：格子楼，楚绪房间]

-

在房间里，虞饶捂着还渗血的肚子，丧个脸求道：“能帮我上药吗？”他的白衬衫，已经被血浸湿了。

“好。”楚绪去拿自己的医药箱。里面有一些伤药和治疗药水。

客人之间起冲突，打打杀杀，是再经常不过的事情了。帮人疗伤也有助于增长情意，获得客人欢心。所以他们都有自己的医药箱。

“忍着点。”楚绪说，然后撕开了虞饶的衣服。

这都是被第一枪打中后，一开始流的血，后来虞饶使用【紧急治疗】让珍珠虫堵住伤口之后，基本就不流了。

楚绪看着那珍珠项链，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怎么和虞饶的虫子像呢？

好家伙！他明白了，虞饶戴的哪他妈是珍珠项链，明明是一圈珍珠虫子！

楚绪瞬间不敢碰那项链了。他替虞饶洗了一下伤口。看见虞饶漏出来的腹肌，荷尔蒙很足啊~看起来这小子没少锻炼。

这张脸，这种身材，看来不是一等客人，而是楚绪从未见过的顶级客人……还是不好色的那种？

-

虞饶其实怕疼，但他好面子不说。

等药粉洒上来，他“嘶——”了一声，眼睛紧闭，咬着嘴唇，捏住了楚绪的左手。

他脸色一白，轻笑一声，说：“你不是喜欢手吗？你看我的怎么样？现在交到你手里了。”

虞饶手指纤长，骨节分明，很好看。但是楚绪是想要指纹，他没有什么恋手癖啊！何况虞饶手上都是血，实在欣赏不了。

“谁说我喜欢手……我那是！”楚绪解释了一半，但是左手也没有放开虞饶的手。他感受到虞饶捏他的力气，想必很疼吧。于是他稍稍回握了一下。

直到药上完，楚绪想给他包扎，虞饶推辞说不用，他的珍珠就很好用。

这时候两个人相握的双手才分开。楚绪也获得了虞饶的指纹。

-

而后，楚绪好奇地问：“你这个样子，干嘛还要戴面具?”楚绪问。

虞饶明眸流转，嗤笑道：“嗯……我怕有客人觊觎。”

“……”

那确实，虞饶这模样，在失乐园很有可能被当成是妓，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虽然虞饶这么说有自恋的嫌疑，但也不否认他确实有这个资本。

“开玩笑的！我仇家多，怕被认出来。”然后虞饶不知道从哪又掏出来一个白色的面具，比量在脸上，跟他秀起来，“下回戴这个吧，怎么样？”

“挺好。”其实在楚绪看来，都差不多。

打了这么一通，两个人都累了。立马跑到床上休息，虞饶这次没戴面具，也换了身干净的新衣服，是他自己的。

-

虞饶出门在外，总不能一点东西都不带，他有一个储物道具【一立方】，是一个银色的一字型领带夹，夹在他的黑色领带上。

物如其名，这个领带夹只有1立方米的储藏空间，虽然不大，但勉强够装他的：

1.金币——还剩93万。老师绿绮给了他100万，已经花了7万了。

2.衣服若干。

3.珍珠虫与雨虫——刚才的雨就是从领带夹里飞出来的。

原来使用时限一共2个月，现在已经过去1个月。所以只剩可怜兮兮的1个月啦！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新的储物道具。

这个道具，包括里面的钱和衣服，都是两个月前，虞饶的老师绿绮在虞饶离开老猫图书馆之时给虞饶的。

绿绮亲手把道具夹在了虞饶的领带上。

当时虞饶还撅着嘴抱怨：“老师，你怎么这么小气，给也不给个大的？”

绿绮却敲了敲他的脑壳，说：“够你用了！”

“那两个月之后之后怎么办？”

“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吧，大不了拎个箱子。赶紧滚！拜拜！”

“……”

*****

睡不着，虞饶就拿出一本书来观看，正是小说——《鸡鸭人畜鸣》

黑丝绒的封面，明明很厚，拿在手里却异常的轻。纸张却很轻薄，光滑。

虽然上面没有写作者简介，但是所有人都认识他：

——哭玦。

该书写于几十年前，记载了哭玦带领哭面人毁灭末日食物链，建立哭面人基地的一些事情。

虽然黄泉现世之后，哭玦死了，哭面人的事业失败了。但是这书却保留了下来，成为窥探几十年前历史的重要资料。

当然作为小说，里面有很多精彩的故事和有趣的人物。

虞饶最爱看的就是这本小说，所以哭玦也算是他最喜欢的作家？

于是他翻到上册的第67页，开始温故而知新。

【《鸡鸭人畜鸣》失乐园篇节选：】

在失乐园的人，并没有想要反抗的意志。这源于内因和外因共同作用的结果。

（一）外因：

1.身体改造：

他们既没有反抗的能力，也没有一个人能在末日生存下去的能力。

他们中的一些，早已被改造成了非人，这些非人离不开失乐园的资源和同伴的照顾，出去就会死。

他们像火柴一样聚集在一起，相互取暖，只为了那一点早晚会燃尽的光。

2.知识与技艺的不足：

他们不学习任何除了情爱之外的课程，没有任何除了讨好客人之外的技能，也几乎没有任何战斗技巧。

（二）内因：

1.等级差异造成的自我勉励：

为他们制定等级，太夫、格子、端。而且不同的等级生活质量不同。他们就会勉励自己“努力”讨好客人。

他们错就错在没有认识到，就算努力了，成为太夫，过得依然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生活，不享受他们该有的权利。

但在这片大陆，谁又能过上那种生活呢……

2.嫁娶制度带来的幸运期盼：

他们都期盼有一天，自己是幸运的，能被一个不错的客人娶走。这样子，就算等级一直增长缓慢，也能期待天降好运，自己的生活瞬间改变。

这意味着他们永远都想不到去逃走，也想不到这赎金的定价是多么高昂，多么不合理。他们只会怪客人没钱，而不会怨恨失乐园本身。

但他们不知道，嫁出去了外面却更是地狱。毕竟没有人嫁出去还回来过。

如果不把外面想象成美好的，客人想象成美好的，你让他们拿什么面对生活？

（三）

失乐园将努力+幸运就能改变自身现状的观念，植入他们每一个人的脑海中。只要有所目标，他们就不会破釜沉舟背水一战。

为什么你过得不好?失乐园说，因为你不够努力，运气不好。总之不是失乐园的原因。

失乐园深知这一点：永远给你压迫的对象一条退路，因为狗急了也会跳墙。但这面墙，他们其实永远也逃不出去。（完）

虞饶来到失乐园，才真正理解了这一页内容。

*****

关灯之后，两个人在一个房间，但床隔了两米，开始各自睡各自的觉。

血还在地板上，玻璃床还是坏的，玻璃碎片洒在地上，窗帘也破了。房间像一副战场。

地上的玻璃碎片反射着淡薄的月光，残缺映着残缺；风呼啦啦吹进来，如同野鬼的哀嚎。

那小鬼的阴风往人脖颈子里吹，令他们遍体生寒，不自觉的裹紧了被子。

黑暗中，虞饶意识到这一点，实在是不好意思。于是他说：“我会赔钱的。”

“嗯。”楚绪随口答应，并不在意。

“我也会娶你。”

“……”

楚绪听见了，但没说话。他不敢答应，他不知道该不该和这个人走。走了又会怎么样？但是，他明白当初良夜哥哥的感受了。

良夜哥哥期盼绅士带他走的教训，还在他的记忆中，沾着血。

“嗯。”良久之后，楚绪应了这么一声。

声音很平静，融化在了风声中，被玻璃割断。

他想，他一定要讨厌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