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绕着哪吒变成的狐狸走了两圈，有点惊奇，说道：“阿小，你样子变了，你两腋下明明已经修出白毛，怎么又不见了？”

哪吒一听才想起，狐精阿小的两腋都是白的，他生生给忘了。但也没办法，只好顺口胡诌：“你哪里知道，人间呆久了，沾上那生人气味，我的功力早就大不如前，声音也变了，好容易修出来的白毛也没了。我跟你讲，你可别告诉别人，我偷拿了姐姐三颗丸药，打算找个良辰吉日来吃，好赶快恢复功力。你要是不告诉别人，我就分给你一颗。”一边说，一边往怀里摸，那三颗丸药好端端的在那里，一把都抓了出来，给小狐狸看。

小狐狸一眼认出正是自家姐姐修炼的仙丹，当下再无怀疑，笑道：“好你个机灵鬼！要是让姐姐知道，你仔细你的皮！把你的丹药收好吧，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耐烦修炼，吃了也是白吃。”说着，眼睛又盯上哪吒的脖子，问道：“这个又是什么？真好看！”

哪吒下意识地举起一条前腿，按住那玉龙佩，犹豫了一下，又放下，笑道：“这玩意儿呀，是人间闲逛时买的。是我心爱之物。”

谁知小狐狸登时变了脸色，冷笑道：“咱们姐姐什么时候大方了，竟还给你钱花？

哪吒顿时语塞，还没想到说辞，小狐狸继续冷笑：“只怕是你在人间找到了什么相好，他送你的吧？人间儿女私情就是这样，你送我个手帕，我送你个玉佩，一来二去好事便成了。姐姐不就是这么教的？”

哪吒万万没想到原来还有这种解释，一边喜出望外，一边假装扭捏，笑道：“哪里有什么相好，不过是个一起看海、踢毽子的好朋友。”他一边说，一边感觉到敖丙在他胸口上，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拳。小狐狸却抬起两只前爪，拍手笑道：“你看，叫我猜着了吧！从前就知道阿小你整日心里有事，只不知道是什么事，这回可知道了。我们阿小有了小相好！他是什么人？长得好看吗？修的是哪一门道？”

哪吒想，这可糟糕了，该怎么说呢，反正说的是敖丙，那就照敖丙的样子说下去吧，便顺口胡说起来：“他长得当然好看啦，平时看着清清冷冷，其实挺温柔，心地也好。修的是什么道，我想想，嗯，他师父是阐教的。”

小狐狸倒吸了一口气，惊道：“他师父是阐教的？他自然也是阐教的。天啊，阿小，你好手段！若是通天教主门下也还罢了，阐教门人一个个见了我们都如同见了眼中钉，这一个是怎么就被你勾搭上了？”

哪吒顿时又有些答不上来，他哪里知道阐教截教在妖怪眼里原来不一样。支吾一阵，只好把心一横，说：“这个不一样，反正就是不一样。”

他们这时已经走过好几间石室，一间比一间地势更低，一路绕着圈子向下。哪吒抬头看，能看见半空中是无数巨大的石梁搭建而成的半圆的穹顶，再低头看，一座又一座石室形成螺旋状，环绕向下，围簇着最深处一座雪白的石台，数团妖异的白色火焰在石台四周晃动。更奇异的是自穹顶之上，一道天光不知从哪里倾泻下来，刚刚好笼罩住石台的正中。

这一路却没见着几个妖怪，虽然是狐狸洞，却也没什么骚臭味，显然通风良好。只有到了最下层那一圈石室外面，方才有个妖妖娆娆的人形妖精，款扭着腰肢，迎上来问：“你们两个不在洞里睡觉，这时候来做什么？”

小狐狸笑道：“玉石琵琶姐姐，这是阿小，你难道不认得了？姐姐让她去看着冀州的送亲队伍，如今已离这里不远，因此特意回来禀报。”

玉石琵琶精笑道：“哦，原来是阿小。你的样子可变了不少。”哪吒懒得跟她多废话，勉强让自己咧了咧嘴，算是笑着打了招呼，旁边小狐狸给他解释：“玉石琵琶姐姐你不知道，这趟差事跑下来很不容易呢！”

玉石琵琶精撇嘴道：“是呀，谁知道冀州的送亲队伍走得这样慢，幸好没在桥山驿傻等着，姐姐早就急得了不得了，阿小快进去吧。”她说着让出路来，哪吒一眼看到不远处那白石台上，白色火焰簇拥之中，天光笼罩之下，一个雪白的人形斜斜地倚在白玉宝座上。

哪吒万万没想到轩辕坟老狐狸原来这么容易就能见着，看来自己真是运气好上了天，当然也有头脑聪明的功劳，能想到假扮狐精阿小这样的高明主意。他手里捏了诀，保证乾坤圈火尖枪随时能出手，但又不打算这就出手，都到了这里，怎么也得先会会那老狐狸再说。

想到这里还有点小兴奋，也没有收了狐狸形，四只小爪蹦蹦跳跳地一路小跑上了白玉台，来到白玉宝座前，仰头看去，但见那道天光，端端正正地洒在宝座上，那斜斜倚着的白色人形，虽是人形，但遍身雪白的狐毛，九个蓬松的大尾巴像被子似的盖着身子，只露出一张半像狐狸、半像人的脸，此刻合着双眼，似乎正在瞌睡。

哪吒暗骂，这老狐狸真能装神弄鬼。原来轩辕坟的夯土堆顶上正中有一口极小的井口，最多也不过巴掌大，但却是从顶上一贯到底，从那洞口洒下的天光便正好笼罩住白玉宝座，老狐狸每天在这里吸取日月精华，修炼起来想必也是事半功倍。他立刻想到，过一会儿先弄死老狐狸，再占它的洞府，若能在这里多修炼上几日，不愁敖丙不变人形。他越想越高兴，便想先将那老狐狸戏耍一番，于是憋着嗓子叫：“姐姐，阿小给你请安啦！”

老狐狸合着眼睛，头不抬身不动，只懒懒地“嗯”一声，道：“吩咐你办的差事怎么样了？”

哪吒暗自吐槽，如今是什么年月，连个老狐狸精也摆官架子。咧开狐狸嘴笑道：“今儿专门来告诉姐姐好消息，冀州送亲的队伍明日必到桥山驿。”

老狐狸看着也不见得有多高兴，打了个呵欠，说：“就这事儿啊，我知道了。还有别的么？”

哪吒一愣，答道：“没别的了。”又问：“姐姐，怎么你不高兴？”老狐狸哼了一声，说道：“此事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有什么高兴的。咱们在这轩辕坟中吸天地灵气，修自己的道，有什么不好？不过事到如今，反正也没得推脱，说不得只好走一趟了。”她一边说，一边伸了个懒腰，坐正身体，定睛将哪吒变化的小狐狸一瞧，忽然脸色变了变，两只长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又睁大，阴测测地问：“阿小啊，这趟差使出的如何？见着你心心念念的人了么？”

哪吒不由得心里腹诽，那死狐狸阿小也不知道在外面沾了多少因果，只好支吾着赔笑说：“见着了，托姐姐的福，见着了。”

老狐狸将脸侧向一边，用一只眼睛的测光瞧着他，又问：“你爹娘身子如何？你婆婆可还健旺？”

哪吒赶紧支吾：“呃，都挺好，都挺好，都挺硬朗。”

老狐狸笑一声，哪吒觉得他不笑还好，一笑真吓人，她就这样吓人地笑着，说道：“阿小啊，你走近些，给姐姐瞧瞧你的皮毛，怎么两个月不见，腋窝下色泽竟然深了？”

哪吒一笑，胸口皮毛里面，玉龙佩在不安地微微晃动，向他示警；他却只是笑，摇摇晃晃地向前走了两步，与白玉宝座只有一步之遥。

他站住不动了，只是对着老狐狸笑，老狐狸也对着他笑，两只狐狸形状的生物相对微笑，一动不动，天光如练，映着老狐狸一身雪白的毛，也映着哪吒幻化的狐形，那一身杂毛竟是渐渐变做了火红色。

天光也生出异变，仿佛能感知到两狐之间强大的气场，光线有自己的意识一般环绕他们两个缓慢转动，渐渐形成一个不大的穹庐，将两人笼罩其中。

哪吒不敢稍有异动，老狐狸却也不敢妄为。良久良久，老狐狸终于轻轻呼出一口气，忽然幽幽地开口说道：“殷商气数已尽，没有我，娲皇娘娘也会找上其他人。”

哪吒全身紧绷，没有说话，老狐狸还可以说话，他唯一的分心只是坚持着脸上的微笑，这一局他输了。

“你不在意，你不是朝歌的人。”老狐狸低声喃喃地说，“或许你是个修士？你是截教的，还是阐教的？你身上有隐藏的清气，不像人类，所以，你是截教的。既是截教中人，通天教主德被天地，义气深重，我不和他作对，他也不会专来与我为难。你的目的是什么？你想保护苏小姐？”

“你保护不了她的，”老狐狸轻声说，看着火红狐狸眼角肌肉细微的抽动，“娲皇娘娘既有懿旨，绝不会让她活着。”

哪吒咬紧牙关，狐面上的微笑刹那间有些狰狞，他终于开口说话：“您搞错了，我不是来保护苏小姐的。”

他明知自己未必是对手，除了这老狐狸，周围的狐狸洞里还不知有多少狐子狐孙在狐视眈眈，一拥而上他怎么可能是敌手。但天生不服输的性子，让他还是只想迎难而上。

“我是来……”他切齿微笑，乾坤圈忽然出现在手中，风火轮瞬间在脚下燃起，炽热的烈焰和着他整个人化作一团火红的光团向老狐狸扑去，口中大喝：“抢你的洞府，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