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找时间去看了看卧病在床的原朗,他一见到我便目眦尽裂,不过翻来覆去也就那几个贱货、去死、伪善之类的词语,我听都懒得听。
我不喜欢窥见别人的隐私,陷入他人的回忆让我觉得难受。但事情关乎我自己,我也不会固执地坚守这种没必要的原则。
他受了刺激,精神很脆弱,只一眼,我便明白了他对我的恨意从何而来。
原朗是奴隶之子,他母亲费尽心机地爬上醉酒主人的床才有了他。被算计的伯候穿上裤子不认人,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想杀之泄愤。而他母亲求到了正妻处,希望逃过一死。
可能有人不解,小三不求男人去求原配。可这位主母偏生是个心慈的,被女人的苦苦哀求打动,只让她离了此地,未曾诛杀。
没过多久,她便发现自己有了孕,诞下一子。然后用一个众人难以拒绝的条件换来了苟且在伯候府的生活,虽然处处遭人白眼,至少衣食无忧。而这个条件,就是放弃自己的孩子,等年岁到了,代替嫡子送至朝歌做质子。
主母怜稚子无辜,常给些好的衣物吃食,他感恩戴德接过,却在背后痛骂她虚伪。加上他母亲在一旁煽风点火,又听府中众人对主母心善感念称颂,更觉不平衡,恨意扭曲。
看完这段乌七八糟的回忆,我真觉得他脑子有问题。
他不去恨管不住下半身,既得利益者还想对他们母子除之而后快的生父,不去恨以他为筹码换取“前程”的生母。去恨一位跟他的苦难没有丝毫关系的善良女人,现在又把仇恨转嫁给更不相关的我。
站在他的视角,我第一次感受到阴暗老鼠的生活和心理。他在第一天听到任何庶子身份的人都偷偷打量,暗地里记恨崇应彪虽为庶子,却因为能力被殷寿称赞,有追随者上赶着讨好。他谄媚地跟在其身后,以崇应彪为借口针对众星捧月的姬发和殷郊,每天都在背后进行阴毒的诅咒。
后来,他看到了我,传言中应该和他一样可怜卑微的我。而我却敢当面与崇应彪争执,能光明正大地与姬发等人交往,甚至后来还获得了几乎所有人的喜爱。
他听到别人在背后称赞我温和包容,脾气很好,听见别人用期待的语气想与我交往。相似的经历让他回忆起他曾经痛恨的那个女人,他把自己的扭曲阴暗当做真性情,把我们这种人称作伪君子。他把曾经想却不敢对那个身份尊贵的女人做的,全部变本加厉付诸于我。
我看到他亲手拧断那些脆弱生命的脖颈时,脸上癫狂得意的笑,我简直要吐了。这种人,天生就有扭曲的灵魂,是最为恶心的东西。
不过,他居然会在我身上看到那个女人的影子,我也得佩服他眼神好。那种善良,太过软弱。他也得庆幸她不是我,不然别说他母亲和他的命,就算是那个心狠手辣,敢做不敢当的男人,我也得拼尽全力去杀了。
我最恨是非不辨,善恶不分。
正好,我准备开始练习编造精神控制类的噩梦,也不知道从哪里找试验品,他就送上门来了。
我朝原朗一笑,他眼里明显的惊恐无处躲藏。
他刚才感受到的大脑被强制剖开的迷茫与痛苦一定和这个徵野有关,他是怪物!是怪物!
原朗嘴里大声嚷嚷着妖物、怪胎之类的词,听到熟悉又陌生的称谓,我脸上笑意更浓。
很好,想杀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他的精神力比我想象中强些,可以感受到我的侵入,不过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他是个恨极还能忍气吞声蛰伏,扼杀无辜生命眼也不眨的恶臭玩意儿。
那就让我看看吧,你内心深处的恐惧。
一片荒芜,他所惧之物无所遁形。害怕被忽视、害怕看到别人比他幸福,最害怕的是善恶有报。
真好笑,他潜意识里居然也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吗?原来只是不思悔改、抱有无尽的侥幸啊。那就好好感受一下吧,你害怕的,一个容不下你、人人高尚到眼中不容一丝尘,随便一缕光亮就能让你烈火焚身,皮开肉绽的,属于“圣人”的世界。
你就被一次次审判,然后一层层跌入地狱,等着万劫不复吧。
请好好享受,我送给你的,美好梦中梦。
解决完他,我才明白手起刀落的重要性,若不是之前一直想抓住他的马脚,也不会受那样一次痛。以后再遇到这种人,就算是毒蛇没脚,我都得给他“添足”。
我之后过了一段清净日子,不用高强度训练,崇应彪也不来找茬。而姬发每天快乐的像只山野间的鹿,叼着好玩的就来找我分享。他和殷郊一起唱双簧,把我和苏全孝逗得笑不停。
不过,卧床养伤的日子也有尽头,而那段时间的骄奢淫逸也以一种切肤之痛报复回来。具体表现在由于身体素质退步,每天被加训后的腰酸背痛。
等我能跟上大家的节奏时,又耗费了不少时间。日子过得如水般平淡,我每天除了训练就是在餐桌上观赏这些处在一头牛食量的男孩如何进食,悄悄在心里猜测谁吃得最多。结果是众人不分伯仲,而我还因为胃口小被姬发当众批评:“你得多吃点啊,你看你瘦的,以后长不高的!”
承蒙关照,不过我不认为撑破我的胃就能突破基因极限直击一米八壮汉。况且,虽然扮做男子这么多年,我的自我认知也没有达到跟他们比较男子气概这一步。
这个时代女子活得艰难,但我也不愿意抛弃这个身份。我时刻记得,我属于她们的行列。
最近值得一提的,就是殷郊的十二岁生辰了。殷寿为他大办了一场,臭屁小男孩一天都高昂着头,数着贺礼然后分类。毫不吝啬地让朋友们选些喜欢的拿去,我再一次感受到金块珠砾,弃掷逦迤的豪爽气概。
殷寿在台上大讲特讲,我在底下眼皮打架。昨天抓了只兔子,以它的视角在从林里跑了几年,眼睛里全是些庞然大物,怪吓人的。我精神力训练有些透支,他的声音又跟敲钟似的,昏昏沉沉让人发晕。
他激情讲话结束后,几个小孩围成一桌,兴高采烈地复盘,斟酌着他的话,奉为金科玉律。我在一旁打着哈欠,意兴阑珊。
“徵野,你怎么一直都对二王子不敢兴趣啊?”
“有吗?没有吧,我还挺崇拜他的。”
根据人类的尿性,我不能一开口就对他表示不满。一个突然出现的黑粉和一个逐渐脱粉的真爱,谁的话比较有说服力显而易见。
“真的吗?看不太出来啊?”
假的,我偶尔累了,崇拜星星眼装的不像。
“真的,我只是不太会表达,他说每句话我都记得呢。还记得他刚来的时候说我们的父亲不好,他愿意成为我们的父亲,记得他说打仗一定会死很多人,牺牲是很有必要的……我可感动了。”
“他是这么说的吗?我怎么感觉不像呢?”
差不多就这么个理儿吧,你阅读理解做的没我多,所以感觉不出来,我一针见血给你挑破,标准答案给你了,不用谢。
“就是这么说的呀,是你忘了吧?看吧,你还没我崇拜他呢,他说的话,我每句都记得。”然后我又意译了一遍殷寿的经典语录,送给他们一个绝对没问题的坚定眼神。
有人怀疑吗?我上课过目不忘,过耳入心,老师多次称赞,强大记忆力官方盖章。你怀疑那当然是你记错了,要不然还有人敢去再问问殷寿吗?
况且,我训练了这么久的精神力不是虚的,看我一眼,保证你小子连你爹都忘记了,更何况他个殷寿。
殷寿喜欢温水煮青蛙,太巧了,我也很有耐心。
直到姬发屁颠屁颠跑过来,我还在侃侃而谈,把那群小孩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有种奇怪的感觉,心底对殷寿的崇拜像被一阵水冲走了,只留下淡淡痕迹,似乎堵塞的地方一下通了,浑身轻松。
结束心理辅导,我才把目光分给姬发,他手里攥着一个小东西,还没喘过气就想开口说话。
我拍拍他背给他顺气:“你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他摇头,把手掌摊开,一只玉石做的小鸟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通体淡淡的青色,雕刻得很细致,小巧玲珑,色泽温润,似乎给他白皙的掌心都晕上一层暖光。
姬发看我愣住,粲然一笑:“还记得我们当时冷战的时候吗?我有一次从你窗边路过,就看到大概这么大的一窝小鸟。挺可爱的,就是毛还没长齐,不过后来没看到了呢,应该是长大以后飞走了吧。”
他见我还没反应,把玉石往我怀里一塞,继续手舞足蹈比划着,眼睛里满是骄傲快活的光:“殷郊的贺礼里拿来的,我一看到就想起你了。鸟飞走了你也别难过,相遇就够了,你告诉我的,它们能遇到你,还被你照顾得那么好,也挺幸运的。对了,还有,殷郊刚开始可不乐意给我,我求了他很久,还叫了他好几声大哥呢,你怎么谢我?”
他歪头冲我笑。
“你想怎么谢?”我感受着玉石上残存的暖意,思绪翻涌。
“下次比试别选其他人了,选我吧”,见我没反应,他又补充:“你很厉害,跟你打比较过瘾,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
“还有,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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