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了杏林村,不远便是驿站。
叶衹明出示文恭交予的令牌顺利得了当年寄养在驿站的马匹,这会儿可算有了代步,着实叫人松一口气。
看着两匹关系亲密的宝马,叶衹明的心情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
——文恭当年隐归山林,身边应该还有他人才是,只是这个人到底会是谁呢?
居平明原本在抚摸马背上光亮的皮毛,兴起转头一见胖叔的处境,当即便弯了眉眼。
原来胖叔常年解猪牛羊,背上背着的皮包里头更是收着祖上传下来的御用刀具,在两者双重加持下,马厩里的其他马匹丝毫不敢靠近他半步,就连文恭留下的见过大世面的两匹马也对他不甚青睐。
居平明方想与叶衹明说明,却见着他若有所思,到了唇间的言辞一转,便问:“先生,何故忧心?”
叶衹明抬头看向他,又轻轻摇头,背过身去道:“只是想到,三人不便乘两马。”
居平明的机灵全用于专研经卷,此番自然也看不出这不过是叶衹明的托词。
他蹙眉沉思——他们三都是不善营生的,此来未必有足够的银两买下一匹马,再说银两用完,往后行路怕是只能风餐露宿了。
居平明又一次发觉身无那“身外物”的不便,心里不由得暗暗发誓,往后务必要天下人都闲有余钱,不必像自己这般窘迫。
心中方生起豪情万丈,却转念一想,当下杏林村民食不果腹的困境,不禁苦笑。
——还真是任重道远呢!
不过既然单凭自己无法做到,那就让包括自己在内一直有人为这个想法而努力付出,他相信终有一天,人们离这个梦想不会像如今再过于遥远。
豪情生罢,凉风一吹,居平明又清醒地回到当下。
“不若先生一匹,学生与潘叔同骑可好?”
居平明说罢,试探地看看胖叔,想知晓胖叔的想法。
胖叔-当然没有异议,松了口气,点点头应声。
叶衹明摇摇头,仍旧温和:“不妥,你与潘叔怕是不便。”
且不说两人重量,但胖叔身上的杀气一样,这个乘马问题就无解。
不服输的居平明此刻犯了倔,硬是想将这个问题解决,遂背过身,心无旁骛,继续忘我地思考。
待居平明听见胖叔的提醒回过神来,已是叶衹明收拾好了等在门外,准备继续赶路。
居平明连忙赶上胖叔的步子,心里有些不解——分明只有两匹马,如何才能三人平均分配?
居平明带着不解踏出马厩,忽见叶衹明在门前等候。
而他身后,正是那两匹马——两匹套在马车前正安静咀嚼干草的马。
马儿掀起起眼皮,黑溜溜的眼在胖叔身上和背后的皮包打量一圈,随后没什么表示地又低下脖颈咬住一把干草咀嚼着,专注而有耐心。
看得居平明突发奇想,想知晓那草料到底是个什么滋味,才叫马儿嚼食起来丝毫不觉这单调之事困倦。
·青竹山·
文恭明白叶衹明的顾虑,但他知晓,若非如此他也别无他法。
杏林村的雪只是这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劫难,往后说不准还有第二次或者其他隐患。
叶衹明若能在朝为官,他是再放心不过的——这对整个杏林村,甚至于全天下人都是一种福报。
——穆清啊,你若泉下有知,可会怪罪我——怪我将衹明也推入这混沌场?
文恭望着被落雪覆盖的山,忽然浑身一轻似洒脱道:“你或许会欣慰罢?衹明终究长成了你的模样,我们这群老家伙也可以歇下来了。”
文恭说罢,将手边写满墨字的宣纸连同那竹枝一起放进火盆里,然后安静地端详着火舌舔舐着一切。
直到那信纸化灰竹枝作炭,文恭眼眸里那簇火苗始终未熄灭。
雪似乎停了,但风声仍在。
说来奇怪,屋檐下再没有见着那只别致的风铃,可风声中隐约能听见清脆的鸣响。
·花楼·
荀安辰想象中轻轻松松左拥右抱皆美人的理想与现实还是有很大落差。
“公子又回来了,怎么不说话?”
“怎么,难得是看不上我们姐妹吗?”
“……”
荀安辰大抵头次见到这场面,不知当如何调整心态享乐,此刻他的心里落下鹅毛大雪,一点一点寒凉他的热情。
事情要从昨夜说起。
荀安辰带着一众侍卫浩浩汤汤地进来,嚷嚷着就要包下最美的姑娘。
老鸨估摸着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这等豪贵客人丝毫不怵,颇有心机地一挥手,一众美人顺势围过来端起杯盏就要给他敬酒。
美人确实是难有的姝丽颜色,温声细语婉转动听,三言两语就哄他喝下数杯“胭脂醉”,有名的烈酒登时便叫热意上头。
荀安辰醉后找不着北,便与一群美人坐上了拍卖厢,随后更是花费三万银两只为讨最为高冷的美人一笑。
可哪知一夜下来都是些狡猾的狐狸,一点没叫荀安辰讨得好。
清霄酒醒,荀安辰自然怒不可遏,偏生这楼
中打手比之带来的侍卫丝毫不逊色,他想赖账都无法,最终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暂时吞声忍气先付她一万银两然后找官兵查封这黑楼。
却不想老鸨是个精明的老赖,没有三万硬是不让走。
无法,荀安辰只得掏空了口袋还打上欠条,这才得以脱身。
可前脚刚进县衙,抬头就被告知花楼的靠山就是关县令。
荀安辰怒不可遏,才想自己动手却见着关谦带着夫人前来,三言两语便把握住他的死穴。
无法,荀安辰憋着一肚子气又返回花楼,只为了还清那债务。
“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荀安辰被戏耍一番后一边恼怒自己的憋屈的处境,一边极为不耐烦地说道。
堂堂朝堂命官竟委屈于花楼,若是叫京城那群狐朋狗友知晓,那往后还怎么混?
且不说这厢荀安辰苦难开端,咱们放眼望望京城,那个荀安辰早有寄书信回去的地方——那个,充斥着人间正恶相对立的朝堂。
·京城·
荀家主乃荀浅嫡长子,荀玄之。
此人身长八尺,容貌清逸,举止斯文,这叫人很难想象荀安辰这等败类竟是他的好大儿——将要继承荀家的下一任家主!
荀玄之看过来信,不动声色地合上信手放于一旁。
随后对着送信人摆手道:“有劳了。”
说罢跟随身边侍奉的总管上前,伸手邀道:“请随老奴来。”
出了门交谈,送信人手中便叫总管塞了一袋银两,连忙盈起笑容谢过。
“总管请留步,谢过荀家主,谢过总管。”
言毕转过身去,步伐轻快几个呼吸间便消失在转角。
“老爷,大少爷写信来,可是遇到棘手之事?”
总管观察着荀玄之的面色,见他不曾蹙眉便知此时发问也算是个好时机。
荀玄之抿一口茉莉花茶,抬眸畅快笑道:“不过是叫他长长见识罢了,哪里需要我们插手?”
总管闻言便知晓荀玄之未言之意,到底深院人精,不会不知好歹地点明——“老爷所言极是。”
荀玄之聊罢,倏然转头问道:“近来老二家可有安分些?他动作太大,这会儿怕不是已经引起皇上注意了。”
总管谦卑地俯着身,细语道:“二老爷收到老爷的提醒,回复说会严加看管府里人的。”
荀玄之的笑意浅淡,随后又背过身道:“老二向来溺爱我那好侄子,我不放心他。你派人去好好帮他一把,免得再顶撞了太子——我们荀家可是担当不起第二次了。”
总管下意识微微抬眼去看荀玄之的眼色,这会儿却只能见个背影,便知晓这事如果不能办妥怕是后果难担。
总管低头应了声,见荀玄之再没有出声,缓缓后退几步后,方直起身子转身走出去。
·皇宫·
太子遣散侍卫,独自驰骋在狩猎场,的卢马在太子驱驰下尤为温顺。
忽地,太子眼前一亮,当即从背后抽出一支羽箭,顺势挽弓,箭矢慢慢对准一只灰蒙蒙的野兔。
野兔正吃着青草,忽地嗅到威胁的气息,停滞片刻后不再犹豫,转身跳入丛林之中便要脱身。
太子虎眸一眯,倏地安静凝听周身动静,片刻后转手当即将箭射出。
“嗷呜——”
接着太子身后便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听到动静的侍卫哪里还敢拖沓,立马转头便朝太子策马而来。
箭矢射进了老虎的右眼,剧痛让这庞大的牲畜暴怒,毫无章法地腾空一跃便要将太子压杀于爪牙之下。
“不好!保护太子!”
侍卫首领连忙挽弓射箭,全然不顾暴怒之中的老虎毫无理智地挥舞虎掌便扑来。
“保护太子!”
侍卫们手忙脚乱地搭好弓箭就朝愤怒的老虎进攻,一边策马躲避老虎的突袭,一边射箭将老虎吸引至远离太子的地方。
“嗷呜——”
又是一声震撼的虎啸,老虎腾空跃起一爪便将侍卫的马匹后退拍断。
由于惯性,侍卫来不及减速便直直被甩在地上,硬生生摔折了腿无法动弹。
老虎围着那受伤倒地的侍卫走上一圈,虎视眈眈地盯着周围一圈将他包围的侍卫,完好的左眼带着愤怒与残忍。
一虎众人僵持着,谁也没有先动。
“簌”
长箭破空,直直接着原先那支箭的箭尾插穿老虎的半边脑袋,老虎骤然失控般倒在地上。
被老虎压在爪下的侍卫惊魂未定地睁着眼,直到那滚烫的血从虎毛滑落,掉在他脸上,然后散发浓浓的死亡气息。
一滴,两滴。
老虎僵住的身子轰然侧倒,掀起一阵尘土。
侍卫首领木然转头,张嘴原是想教训那射箭的侍卫,却只在须臾间便改变想法——他想记住那个立下大功的手下的面容,如此勇士,当荐于简尚书。
可一转头却见人群之中,太子一袭红色束腕便服,英姿飒爽,手中还举着空空的雕弓,眼眸却是难写的冷静。
再转头一看,地上倒下的那只老虎,眼上第二只箭尾分明刻着先帝常用的蟠龙纹。
太子从容驱马,冷静唤来等候在外的御医,紧跟着进来的东宫太监上前安排剩下的一切,还不忘要给那不顾自己生死也要保护太子殿下的侍卫登记以上告皇帝。
——这难道只是意外吗?
狩猎场上从来只有预先安排好的小型猎物,那么这么诺大一只的猛虎究竟是从何而来呢?
荀家究竟有没有插手此事?
接下来,镜头放远,我们一起,来揭开这覆盖冰山的迷雾。
作者有话要说:哇!
Lucky time!
又到了一更新一度的欢迎新书友和感谢每一位书友们的时候啦!
前路漫漫,但我们一路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