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主。”
无端被打搅,楼清安也不恼,只一个挑眉,半倚雕花木抬首望去,却见弯腰进来的正是元解音,银绣荷花的墨衣衬得他俊俏有加。
楼清安敛下眸光,听着乐师的小曲儿并不搭话。
半屈膝半放松的坐姿无端因解开的高领绳扣而风流,半眯的桃花眼慵懒望出小窗,清凉的晚风迎面吹拂,却叫他觉出小凉。
“替我取坛竹叶青。”楼清安说罢,见元解音没有动静,便挑眉看他。
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却见他并没甚表情,于是颇感无趣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原来是元大公子,在下还以为是哪位楼家人呢。”
这番话全作解闷用,可见楼清安今夜兴致并不高,秋夜游湖也不过是趁兴罢了。
提不起劲的楼清安径直起身,绕过元解音探出头去,唇角轻扬含三分温笑:“可有竹叶青?”
乐师停了拨弦的手,眼见侍卫从船舱里搬出一坛坛酒水,望向楼清安的眼眸不由得透露着几分担忧。
楼清安谢过,抱起酒坛便回,经过元解音身边时不等他发难,元解音倒先一步伸出手攥紧他的手腕,叫楼清安动弹不得。
“你…”元解音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不曾移开,似乎是不解,他的另一只手朝楼清安的脸上探去。
楼清安抱着酒坛腾不出手,只得按耐着脾性任由元解音上上下下地将他的脸皮拉扯个遍,这会儿真有点惹恼他了。
元解音检查过后才松开手,目光柔和下来,低着头认真认错:“少主,是元解音不对。”
楼清安似笑非笑地将酒坛子放在地上,腾出手来,对着元解音明知故问,道:“想我消气?”
元解音抬头看一眼因憋屈而面上微红的楼清安,眸子顿时暗沉,思量片刻,还是认真地点头。
楼清安一指地上的酒坛,清冷的眼不再看他,语气冷然:“那就罚你喝完。”
谈话到这儿,琴声重新响起,在秋月下长鸣。
元解音上前一步,将酒坛子端起,掀了红布坛塞便打算将酒水往嘴里灌。可下颚刚抬起,就觉喉结一痒,小心止住动作才发现原来是叫楼清安用折扇抵着。
“元解音,”看不清楼清安的神情,但闻其音冷冷,听不出情绪,“不喝吗?”
待酒水顺着流下,淌过叫折扇抵着的脖颈,润湿了楼清安的折扇,空气里的酒香渐渐浓郁,与若有若无的桂花香争执着主权。
元解音就这般顺从地将一坛好酒如饮水般喝下,若牛嚼牡丹粗犷,食不知味,只隐约记得那缕桂花香似蛇,缠绕着脆弱的脖颈,渐渐收紧,直绞得他喘不上气。
待酒坛一空,内里全是虚无的空气,元解音发热的脸颊通红,思维停滞,茫然四顾,迟缓地反应过来——楼清安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元解音放下酒坛子,站直身想往外边走,可没走几步便踉跄起来,眼前的景物也不甚清晰。
晕晕乎乎的感觉宛若踩在绵云间,不着实处。
元解音伸出手扶在门口,可模糊的视线中却出现一名红衣的乐师,那抹红渐渐放大,直到最后完全占据了他的目光。
楼清安朝暗处打个响指,身边便多了一名随时待命的暗卫,也不用楼清安多费口舌,暗卫便将今日之事全盘托出:“属下听少主吩咐,一路跟随影卫,最终找到的人是一名男子。”
楼清安面不改色地示意暗卫继续说下去。柳子墨为人谨慎,他也没想过此事能成,只不过有希望就一定不能不作为——说不定,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呢。
果然,暗卫的下一句话便是平地惊雷,叫楼清安眼眸微亮——“据悉,那名男子就是近来’欺男案’中的受害者。”
楼清安唇角一扬,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枚墨色的玉佩,他摩挲着这块玉牌上惹眼的“柳”字,眼眸轻敛,顺意地合上眼。
暗卫跪的近,自方才起便叫隐隐的桂花香微醺,但他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恪守地凝视着前方,那处的地板上软软垂叠着楼清安的宝蓝色衣摆,无端叫人想到缱倦。
快要入冬了,秋风都带着寒凉的气息,可在这间只有两人的空旷屋里,却是恰好适合舒适入眠。
暗卫收敛钉在那衣摆上的目光,面色如常但一双耳尖却隐隐作热泛红。
好在楼清安并未打算只关注这一件事,很快地,他便被示意退下。
而楼清安仍坐在椅上,手捧一卷《孙子兵法》品读,桃花似的眼眸专注而温柔,宛如梦中瑞雪一点,软而柔白——却是再寒凉不过。
·柳家庄·
“唉,你糊涂啊!”一名须发皆白的老者长叹一声,颤颤巍巍地将一个食盒递进柴房内,颇有惋惜的意味。
食盒没有被接过,但那漏光的地方出现了一张脸,却是带着微笑,看不出他有任何哀伤或不满。
“我只是,做了我觉得对的事。”
老者听他这一番话,抬眼又见着那熟悉的一抹笑,不由得摇摇头,似有什么难言之语。
他也不气馁,甚至于眯眯眼的笑意都不曾变过,他启唇,温柔而疏离:“不劳柳家人煞费苦心了。”
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但老者显然是满不在乎。
“我虽为柳家人,但碧云算是我亲闺女,你身为外人且能为她做到如此,当爹的又怎会苟且?”老者的眼眸闪过悲伤,转瞬即逝,不叫人轻易捉摸。
他听罢,不置一词,仍是微笑不改。
老者将食盒放下,环顾四周后才从怀中缓缓摸出个东西,随后一双老眼凝视着他,说道:“如今你困在这柴房里,什么也没法儿改变,老夫只想知道,若是有人能救碧云,你可愿替我走这一趟?”
果然,听到这他的面上终于有片刻改变,伸出的手攥紧栅栏,他蓦然抬头,笑意温和:“您请说。”
“我知你绝非一般商贾,本领不凡,”老者说到这停顿片刻,眸子一转,再次打量着四周,随后压低声道,“劳你将此物送进顾洲楼——记住,务必亲自交给楼少主楼清安,告诉他,他想要的,救下碧云便可得。”
说罢,老者似乎有些急意,双手一并便将柴堆从门口移开,这般他便可直接从柴门脱身。
可这一招也暴露了老者的信息,他却全然不顾,只一把攥住从柴房脱身的青年,低沉的语气显出沉重:“务必亲自交到楼清安手中。”
青年接过那物件——原来是块圆圆的玉佩,凹凸不平雕琢了图案,他顾不得那么多,转身便离开了柳家庄。
“嗒嗒嗒”原来是越发清晰的脚步声,老者再度使出四两拨千斤,将一堆比人高的木柴重新移回原处,堵住柴门,尽管里边已空空如也。
巡逻的侍卫经过柴房时,原地已不见了老者,看来他也并非等闲之辈。
侍卫不曾发觉柴堆有何不同,带着一队人有条不紊地经过悄无声息的柴房,渐渐远去。
“果然,还是从内部瓦解才轻松。”柳子墨轻笑一声,挥退影卫,也不知是自嘲还是早有预料。
可看屋外天,或将有落雪。
作者有话要说:二连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