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磷火森森,寒鸦夜哭凄凄。
一人长守石碑前,望天云飘远,不知所归。或是心下微冷,男人背负着一柄雕龙刀,放眼望去,遍地萱草花摇曳着,不知其中是否含情。
回忆里的青年总是身形消瘦,孱弱困住青年的岁月却困不住青年的魂灵,他爱这世界,所以追求道义。
“你会害怕魂灵吗?”微生逸消瘦的脸颊泛着苍白,清亮的目光微敛,他抚摸着怀中的雕龙刀,故作轻快的语气却湿润了眼眶微。
黑袍下,轻薄的长发凌乱,遮挡住男人眼中的哀伤,青年清楚地看到他艰难摇着头,回应得很坚定。
——若是害怕,该怎么见你?
“我记得你说过,”微生逸唇角扬起抹笑,含着难以觉察的羡艳,低垂下的眼睫浓密,遮掩其间的思绪,“总有一天,你会继燕孤南成为鼎鼎有名的侠士,执掌人间正道。”
披散的墨发带着月色凄凉,黑袍的宽大却助长孤单三分。他抱着雕龙刀在夜风中站立,手臂却宛若举千斤,怎么也挥舞不动,湿漉漉的夜晚,寒风低吟。
“我再不愿向燕孤南一样,身在正道行事光明,”斩不断的晚风擦拭着他脸庞,一点点带走他的温热,“我只想亲斩害你之人,换得公道尚存。”
“哗啦”一张草纸被抡大刀时的劲风吹起,飘飘扬扬。
黑袍中伸出一只手,将空中的草纸抓紧,随后展开。
草纸上的墨字赫然撞入眼帘——
人间正道有断处,宝刀何须染污尘?
草纸在一瞬间被揉成一团,轻易地抛在地上,滚落一圈沾满泥污。
雕龙刀被男人仔细收起,背在身后的皮革袋里。他一言不发地离开这里,形单影只。
男人离开已有一段时间,可灰蒙蒙的夜色中,似乎又有个什么人走来,屈膝半蹲,捡起了那团草纸,小心翼翼地用衣袖擦去泥污,随后展开再小小地叠好,最后放在怀里,悄然离开,不曾惊动任何人。
黑暗中仍有北斗星在指引着方向,黑袍中的人望向雕龙刀,思绪渐渐飘远,可脚步却不曾停歇。
“你如何能挥动这大刀?”少年的语气满满质疑,他皱起眉头眯起眼,“你这般病弱,如何能挥动这把大刀?”
青年低下头发现了仰着脸说话的少年,他愉快地将雕龙刀再次舞动一番,赢得少年遮掩不住的羡艳意。
青年将雕龙刀递给少年,语气轻快得想活泼的翠鸟:“你试试。”
少年迫不及待地想接过雕龙刀舞上一段,却不想刀身沉重,几近咬牙切齿的少年连抬起举刀的手都困难。
青年看出少年的勉强,连忙取回雕龙刀,免得误伤了少年。
“你……”少年的面色难看几分,身为天之骄子,他一路顺风顺水,何时受过这等无能为力的痛感?
“看好了,”青年轻松地拿着雕龙刀挥舞一圈,还耍了个装酷的小把戏,随后才温和地扬起唇角,“要挥动这刀并不难。”
“这把刀有名字,唤’破弥刀’,唯有心中坚守道义,方能轻松驾驭。”青年摸摸少年的脑袋,收好了雕龙刀。
“坚守道义?”少年的眼里尽是不解,随后不服气地嘟喃道,“这世间的人那么多,真正能做到的又有谁人?”
“燕前辈就可以轻松挥舞破弥刀,”青年的眼中充满崇敬,目光尽是憧憬。
说罢,青年的目光落下,将少年的脸颊捏捏,软乎乎的触感叫青年眯起双眼:“你不记得我了,小团子?”
——小团子?
记得奶娘说过,在自己记忆里,四岁开始自己摔倒了总会故作坚强,不似其他孩子般爱哭——或许是因为爹娘不在身边,自己从小便被寄养在微生大师家中的缘故。
可那时有一个稍年长的兄长模样的男孩总会在后来摔跤时小心地抱住他这个软乎乎的小团子。
后来打燕孤南继位武林盟主起,爹娘便将自己接走了,从此再未见过那个玩伴。
所以说——这个青年,就是当初微生家的破弥刀传承者,微生大师的独子?
“你…你抱过我?”少年的话一出,便有些羞恼地红了脸,雪白的脸颊泛着柔和的薄红,看着秀色可餐。
“……”青年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看样子也不是很好意思。
其实当年尚在年幼,又怎会不痛?
只不过是辗转寄他人篱下,不敢多劳人费神罢了。
可是,童年那抹短暂的微光竟已不知不觉间温暖了他许久,久到变了味道。
微生逸,最终,我们还是站到了对立面。
黑袍下的手再拿不起破弥刀,心中的执念再难圆。男人抬起头望着洋洋洒洒的雨花,抬起沉重的步伐。
我真的错了吗?
或许你后悔了罢——后悔当年数次抱住将要跌倒的我…你若是不曾遇到我,会不会就不必受我拖累?
泪花四溅,模糊间恍若回到那年梨花雨下,青年挥舞着破弥,一身正气,试图斩断世间不平。
而自己却为了私有那白月光,束之以暗域,再不见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