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沙如雪,燕山月似钩。
“翛念!”骠骑将军翻身下马,衣诀翩翩。他朝毛驴旁边站着背对他的人影呼喊道。
翛念整理好毛驴背上的一点行李,这才回头对上将军的目光。他的桃花眼清冷,带着与世无争的淡然,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神色,任由将军一把拉住他的手,一使劲,将他往怀里带。
这比不得中原,花娇叶嫩,巧云蔽月兮流云随乐。
大漠自然不乏乐声,但大多思乡怀人之曲,悲悲戚戚,不叫人安宁。
征战以来,“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或是“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时有发生,壮阔悲凉,难见切切私情。
然而,此刻——
“我们成功了!”将军的声音有些发抖发颤,带着鼻音和沙哑。他抱紧了翛念,下巴搭在青年削瘦的颈窝,错开青年的目光,不叫人看见他眼里深藏的泪花,“谢谢你……”
青年推拒的手停在半空,改做轻轻抚上将军的背,他默不作声,平静的面容无甚情绪,但却也叫人感到安慰。
寒鸦抓着枯木,静立梢头,不曾打搅这对月下苦旅人。
宁静皎洁的月光落在他们的身上,营帐里,沙路旁,横七竖八酣睡着许多士卒。连守夜的人也叫静谧喧闹得心思悠远。
月前,青年带着一路小队,总共也就十七人。在众士卒的怀疑中将军力排众议,目送着这支可能回不来的小队离开军营,潜入东夷之地。
可谁都没有想过,不久后青年的小队不仅回来了,而且在东夷人再次来战时以手势赢得了扭转性胜利。
青年的同行者抱着拼死一博的决心在大军压境之际站在军前,做着这些天日复一日的手势——自他们成功以战俘的身份混进敌营,那段时日里,他们以最好的粮草和最细心的心情照顾着东夷人的战马,同时以青年的计策让战马听从自己的手势。
所有人都抱着虔诚的心——当时东夷人凭仗地理优势设计诸多陷阱,中原之兵防不胜防,连连吃亏。
好在将军瞻前瞩远,设计连杀饲马者,使之在兵力吃紧下,不得不用中原战俘饲马。
日复一日,如此人与马相伴半月之久,彼此相通,给了战时策反战马以引起内乱之策良机。
料东夷人如何猜想,也不曾想到这群“丝毫不通马意”的中原战俘竟有如此清明之志,能忍辱负重在屈辱之中还保有报国之心!
战场上失了战马,相当于失去一大主力,溃散人心。部落之间本就有猜疑,此次大败更是让首领们相互指责,内部瓦解。
原本断粮全赖背水一战之心的中原士卒信心大增,天时地利人和汇于人心,他们怀揣着必胜的信念所向披靡、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一场战役的胜利,离不开全员的努力,当然也离不开关键时刻挺身而出的英雄。
翛念不习惯叫人拥抱,有些喘不上气,眼睫微垂,语气温和:“好,快回去罢。”
将军抬起头来,一双虎眸盈笑,一对虎牙微露。他顺从地松开些,好叫怀中的人儿喘的上气,唇瓣轻启,隐隐带了危险:“你要去哪?嗯?”
“你听过——’踏青驴上晓行迟’么?”翛念桃花眼泛着温润的光泽,清亮得引人不忍眨眼,生怕错过那般温柔,“花想容?”
将军挑眉,思量片刻后语气闷闷:“缘何连几日也不多等?”
或许花想容想问的并不是这个,但此时此刻面对翛念清浅的眸子,他似乎只能换这个说辞。
翛念伸出手,无意间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桃花似的面色温暖了春风,温凉:“东夷之战能胜是当权者并未料到的,若是现在不回朝怕是不能善了。”
花想容知道他的意思,丞相本就忌惮花想容手握实权,此时若不能规划好怕是少不了这一派人给皇帝上眼药。
将军心下叹息,低下头,认认真真地将人看全。
夜晚的风光清凉,卷起翛念的衣摆,黄沙中单调的金黄与褐枯间落下一抹柔和的雪白,花想容的面色复杂。
“不若将军留下安排善后。”翛念浅笑,目光无意落在花想容脖颈上——一枚桃花似的印记浅浅浮在上边,却无法轻易抹去。
——难道说……
青年的眸光凝重,心中有了几分猜想。他隐忍着伸出手的举动,注视那处印记,眼睫颤抖。
“我都安排好了,”花想容应声道,他眼底的疲惫做不得假,嗓音还带沙哑,“我想与你,一同回去。”
翛念不曾转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远远的地方,或是夜幕尽头,是长安的方向。
两个人沉默着,都没有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1:踏青驴上晓行迟
全诗:
《寄陈光哲 》
明代 · 王磐
煮雪炉边夜坐痴,踏青驴上晓行迟。
不知多少相思味,换得春来两鬓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