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霭覆盖了林间。看不见日光，满地都是乳白色的雾气。那么缓慢，那么慵懒，好似要湮灭一切，山林遍野却好像是浸沉在水里。

人的能见度大幅下降，眼里的世界只有黑与白，仅仅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四周的存在。除自己的身体,其余的全是雾。仿佛山林里行走的人都被抛进了一个无名无姓的坟墓。

山林的边缘，其中的五号清点了一下队伍的人数，向自己的队员提议道：“我们计划一直往南走，看看有没有城镇。”

六号咬一口仅剩的饼干，感受到了噎住的不爽感。抢来的水是属于队伍的，而他早喝掉了属于他的那一份。

最先发起组队的是他和五号。他们的团队一共有八个人，但是他已经后悔这么组队了。

挑选物资的时候，他们尽可能地找了拥有好物资的人入队。但是到头来却发现人数也会成为食物分配的弱点。

等队伍集结好之后，就迅速地去抢劫了那些有食物的人。有些物资好的人的确也集结了队伍，不过因为他们的人数更多，因此最后还是险胜了。但是即便尽可能多地去抢了食物，队伍里的八个人分下来还是不够。

有几个瞬间六号想：早知道就不应该把他们当成队友，而是敌人。

——这样抢来的东西就全是他的。

他们计划一直往坡下走，看能不能找到有人的地方。

毕竟组织没有多说什么，仅仅是告诉他们活过这二十天——可是他们发的那点食物怎么会够那么多人吃这么多天呢？

因此他们想，附近肯定是有人居住的，他们肯定有别的出路。毕竟组织总不会要他们去和老虎搏斗吧？

突然，树丛里传来窸窣的声响，所有人戒备地望向那个方向。结果却是一个人蹒跚地从树丛里走出来。

“111号？”看清楚来人的脸，五号惊讶地站起身来，看向小跟班，“你不是被卡勒揍到脑震荡了吗，怎么还活着？”

六号看着远远走过来的小跟班，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旁边的人也配合地哄然大笑。

“我之前看到过拿打火机的那个人。”

小跟班咬咬牙，想发脾气，但还是忍了过去。头上的布条缠着的伤口的血早已凝固，但无论是什么样的原因，总之他不想让卡勒好过。

“他在昨晚被老虎咬死了，我是跟那个人一队的。”他声音嘶哑地继续说道。

“所以？”

“之后我回去过，检查那个人的尸体，并没有发现打火机。”

“当时,卡勒他们也在场——应该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拿走了的。”

“什么？”

“打火机？！”其中一个队员恰好走过来，急忙拉住六号,语气兴奋地说：“我们很需要打火机啊。”

由于没有生火，他们早上吃的还是抢来的面包和较为较嫩的树叶。要是能够煮熟食，之后队伍的食物可以往捡到的野果菌子发展。

五号不语，摩挲着脸，长吐一口气：“说的也是。”

“我不同意。”

直觉上，六号感觉卡勒并不是好惹的。

他记得自己曾经居住的巷子里，也有一个整天笑着的混混。可是这人揍人却最狠。打人到人白沫横飞，大片的血迹染红地面，也依旧笑着。导致他后来每次见到类似的笑面人都总想避着走。

“被抢了的话，卡勒一定会拉着二号来找我们麻烦。”

“那我们难道一直吃生的食物吗？”那人没好气地反问，“他们只有三个人，我们可是连六个人的物资都抢过——”

“别吵了。”眼见队伍里的气氛不对，当队长的五号站出来当和事佬，阻止了争吵。

看到他们围住五号七嘴八舌，六号的眼睛里不禁划过嫉恨的神色，几近焦灼的情绪在心中扩散。

他知道在自己大脑深处的某个隐蔽的角落，他一直压抑着恐怖的情绪。

而这边的三人组也陷入了饥饿的困境。

“好饿啊。”

小女孩的发丝因为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枯黄，眼睛大大的，看起来颇为可怜。

“我们先找食物吧。”小女孩软软地恳求道。

算起来，他们已经有12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长泽夏倒是不会饿死。饥饿一直折磨着他，他已经习惯了。

即便吃到食物他也不会有饱腹感，唯有完成任务他才能获得‘救赎’。

黑泽阵踉跄了一下，长泽夏下意识地扶住他，脸上闪过讶异的神色。

黑泽阵一直没什么反应，他还以为他有一个钢铁铸造的胃。

在饥饿的情况下肚子疼通常是因为空腹时间偏长，通常在进食后肚子疼的症状就可以得到缓解。山林里说不定长着能吃的植物。或许可以找得到野果。

于是他们进入森林。

林子里偏僻荒凉，触目只有树木和矮小的菌落，还有头顶上翻滚的青灰色的阴云。

长泽夏看见一个暗褐色的菌菇，菌柄白色，看起来还蛮朴素的。

见到他捡起那个蘑菇，小姑娘轻轻地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

卡勒惊讶地问了一句：“你知道这个菇类是有毒的吗？”

“嗯！”

“真是个好孩子。”卡勒摸摸她的头，笑逐颜开。

“真多亏了你，我才没有选中有毒的蘑菇。”

黑泽阵用工兵铲砍下较为纤细的树干，长泽夏把树干拼接起来，搭建树屋。

这时候远处传来人声。

“你们这是在干嘛？”

“我还想问你在这里干什么，答案显而易见，你来找我。应该说，你是来打探我们在做什么。”

长泽夏转过头去看，恰好与那个人对视上。

长泽夏看见他衣服上的编号，是六号。他记得他拿的是手电筒。

“很明显不是吗。”

他都是在末日时期学的如何搭建树屋。

之前不太愿意住山洞，也是因为在他自己的世界里丧尸不会爬树，但可以循着气味到任何一个平地上。

“以物易物的优势明显比不过技能变现啊 。”

长泽夏直觉，事情有些不对劲。这个六号看起来一脸皮笑肉不笑，却还是一直没话找话，难道是另有所图？

长泽夏径直朝345的方向走去。

远处的山林传来哭泣。

“蘑菇......都被他们抢走了。”

果不其然，他和卡勒赶到的时候，345已经被推到了地上，脚似乎是扭伤了。远处的树干错落，隐隐约约有人的背影离去。

345原先是拿着卡勒的外套去收集菌子的，可是现在她的手里空空如也，扭伤的脚腕发紫，身边只散落着几个小小的菌子，连勉强填饱一个人都做不到。

长泽夏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

嗐，他还以为345要被抓去煮人肉吃呢。

记忆里的画面突然闪现，他下意识地皱眉，想要在这些可怕的思绪占据他的情绪之前把他们清走，于是开始思考六号等人这么做的原因。

森林里没有别的食物吗？

不，只是几捧菌子的话并不值得他们耗这么大的心力来抢。

怕不是瞧上了他们身上的别的东西。

黑泽阵原以为卡勒会怒不可遏，谁知道他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走。

他瞥了一眼345，无视她眼里的恳求，示意她自己站起来。

小女孩抿了抿嘴，还是跛着脚，一瘸一拐地跟上了。

但是345的脚扭伤了。可以料想，之后她走路的速度会减慢不少。

*

“这也太怂了吧，哈哈哈哈——”

一开始首先提议去抢劫长泽夏一行人的九号笑了。他叹了口气，咧开嘴角：

“果然不在345那里啊——一会儿我们吃饱了，就去抢劫卡勒——”

说着说着，他却突然感觉身体有些不舒服。

他感觉眼中开始泛黑，一圈又一圈的红色涟漪在视线中荡漾开来。

眼前的画面扭曲，声音开始模糊。

“九号......九号——”

身体似乎被扶住了。

“你...没...事...吧——”

四周景色的颜色鲜艳得仿佛要滴出血，又忽然变绿。余光里，如幻境一般的彩色螺旋反复出现。

随着他的身体倒下，原先和他聊天的人可吓坏了，四周爆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喊声。

刚咽下菌子的六号见状，也匆忙地扣嗓子眼开始呕吐。

*

长泽夏确实给了小女孩采摘菌子的任务。

但是那些人抢走的，是他让345拔的有毒的品种。

与长泽夏四目相对，345满脸困惑地歪着头：“那边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黑泽阵却抿唇不语，耳尖地听见林子下坡传来的喊声。侧头看向卡勒时，却看见他嘴角挂着笑容。

“干嘛这样看着我？”

“食物中毒又不会死，最多是拉几回肚子罢了。”

他是这么安抚黑泽阵的，可他带着野果和藤蔓回来的时候，却看见原本的空地上，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长泽夏眼神一沉。

“他走了——”

小姑娘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

“我知道。”

长泽夏平静地帮小姑娘正骨。他让345咬住树枝，随着骨骼的声音响起，他飞快的把脱臼的脚踝复位。

他末世的时候他也很多次崴过腿，知道这种伤要两到三周才能恢复。

345略显踌躇，小声地道了谢。

黑泽阵估计认为，他能那么冷漠地对待345，之后也会猝不及防地利用他，因此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可是在这个食物匮乏的荒岛，原本的社会秩序早已崩塌。

在和平环境里做慈善事业固然是好的，但如今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在为了生存而挣扎。

善良的口碑在这时候可是会惹上大麻烦的。

这是他想经营的人设没错，可是如果这样下去的话，他的任务进度怕不是也就止步于此。

得想个办法拉他回来才行。

“你比黑泽可靠多了。”

小姑娘趴在长泽夏的背上，忍不住低下头笑了。

是呀。

她就是喜欢他可怜她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