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星楼很好找,灯火通明且最高的那个就是了。
简萤气喘吁吁窜至枕星楼,为了不引人注意她还不敢使用灵力,生怕周围人疑惑为何这人窜的如此之快,于是路上耗时比预期多了些。
一进楼内还没认清方向,便有名小厮主动前来,并未问及信息,直接恭敬将她带至顶层。
轻纱飘摇,沁香入鼻,仙音般的古筝声在空中流淌,如诗如画,穿透楼阁,轻轻飘浮。
通明的灯火下,颀长身影若隐若现:“何事耽误许久?”
简萤吞吞口水心虚摇头:“啊没什么,只是逛了逛街来着。”
面前悬挂的层层轻纱被一只骨骼匀称的修长大手掀开,面带漆黑诡面的红衣青年朝她一笑:“来。”
没有了轻纱的遮挡,眼前事物清晰起来,简萤这才发现,这楼并无墙壁,四壁仅用轻纱悬挂,自高处可俯瞰全城风光,周围云雾飘摇,低头即可见烟火自足下绽放。
夜幕低垂,烟花璀璨,如繁星般闪耀在夜空,彩带缭绕,火花四溅。
简萤揉揉眼睛,觉得一片安宁祥和。
额,除了角落里蹲着的那只黑猫,眼神幽怨地盯着她,见她也投来视线,看起来煤球又要一阵破防嗷嚎,简萤及时掐断通讯充耳不闻。
长暝站在她身侧,目光瞥了瞥她发间的龙骨簪,眸间一寒。
这长虫,还取出自己仙骨雕成自己形状,戴在笨蛋小莲花头上。这是见昨日他喂了她心头血受了刺激,要明晃晃宣誓主权?
他牵过她的手:“好看么?”
简萤点点头,长暝又笑道:“还有更好看的。”
他抬起手,暗波涌动,一阵空间扭曲后,一幅幅画面自面前那璀璨夜空展开——
静谧海底,贝壳、珊瑚和海藻构成一座宫殿,五彩鱼在水中飘荡,低语珊瑚舞动,海藻摇曳生姿。
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顶部,珍珠挂满墙壁,点点繁星,闪烁夺目光芒。
“这是……”简萤只觉得这场景如梦如幻的,像是童话中的海底龙宫,不由得看呆了眼。
“专门为你学的小法术,喜欢吗?”长暝笑着说。
简萤狠狠点头,心中感动万分。
多好的人,长暝多好的人!
人家会的法术明明都是这种观赏性极强杀伤力没有的,怎么还好些子人偏得说他嗜血无情!
明明自己淋过雨却还对这世界抱有善意,她暗戳戳抹了把眼泪,看向长暝的眼神又多了几丝敬仰。
她瞅着身边笑盈盈的长暝,看着他面上那奇诡面具,有些好奇道:“为什么你一直戴着面具啊?”
长暝这么善良,这么的阳光开朗大男孩,这面具太诡异太阴暗了,不适合他。
长暝止住了笑,捉住她的双手,按在他心口,正色看着她。
简萤感觉到他心跳如雷,砰砰砰的,又听得他问道:“若我相貌丑陋,你还愿与我同行么?”
简萤难受极了。
这家伙,人这么好,天天却戴着个面具,生怕自己不好看会受人欺负。
她心头一阵慈爱,当即斩钉截铁道:“自然不会!”
长暝却不信般摇摇头:“你要保证,保证不会因我外貌而抛下我。”
简萤立即扬起小手一脸肃穆:“我发誓……”
“不必发誓。”长暝笑道,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尖,不知从哪拿出个笔来:“你且写上,不会不要我。”
简萤接过笔,见这笔笔尖的墨水居然是暗红色,闻着还一股若有若无幽香,接着又发现并没有给她纸,正欲开口询问,见着长暝手掌朝着她展开。
这是要写他手心?
简萤吞吞口水,听着他在耳边一字一句:“简萤不会不要长暝。”
她也跟着一笔一划,在他手心写下了几个宛如屎壳郎爬一样的丑字——简萤不会不要长暝。
写到最后一个字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方才长暝表达方式有误,本该是不会因他外貌不要他,这下子直接不会因任何原因不要他了,听着老感觉怪怪的,便打算让长暝洗去重新写。
刚停笔,长暝却迅速收手,简萤抬起头,见他笑得有丝得逞:“这是结契,可洗不掉。”
“什么结契?什么时候结的契?结的什么契?”简萤一头雾水,拿着毛笔不知所措。
“喏。”长暝又展开手心,在她眼前晃了晃,眼神得意极了,“这是用我的心头血写成的,写成之时便结契完成,若是违背契约……”
他故意没说完,嘴角噙着笑看着她。
“会怎样?”简萤被他带得莫名紧张起来,追问道。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长暝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只是我会死罢了。”
简萤瞬间一个激灵:“这么大的事,你怎么就擅作主张了?!”
“所以,你要保护好我,不可以抛弃我,不可以不要我,不可以……也不可以离开我。”长暝道,眼眸漆黑滚烫,语调漫不经心,但简萤总感觉,他是认真的。
她咬咬唇,胸口有股子气堵着闷得慌,忍不住道:“你就这么不珍惜你自己的性命?把你的性命当作儿戏胡乱交到别人手上?”
“我确实不珍惜,但这可不是儿戏,你也不是别人。”长暝轻轻说。
简萤还是觉得很生气,抿抿唇没吭声。
“好啦,别生气啊。”长暝道,摇了摇她的肩,简萤干脆转过身去不搭理他。
长暝轻笑,又转至她面前,几乎是乞求道:“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不然,我可是会死的……”
简萤又是一阵慌张看向他,却见这家伙眼中满是笑意,顿觉又被骗了,又要气鼓鼓不理他,被他一把按住肩头,抬眼见他目光滚烫。
长暝看着她,收敛起笑意:“我是认真的,你如果不要我,我真的会死的……如果你对我态度不好,忽冷忽热,爱答不理……这些也算的,所以,不要不理我,要好好待我,好好珍惜我,好么?”
他轻轻勾唇,前半段是真的,后半段不是。
确实是结契,若她不要他,若她违背契约,他也确实真的会死。
不过,态度不好是不至于的,只是,他就是想看她为他焦急,为他担忧,为他流泪,被他占据满腔心事……
看着面前小姑娘在经历一番要不要冒着危及他性命的风险朝他发火的纠结后,终于压下怒火选择妥协,长暝满意勾唇,变戏法似的,手中多了两个小小的烟花棒来:“属于我们的烟花,要不要一起放?”
“我又不是小孩子……”简萤有些不满皱了皱眉,眼见着长暝挥手点燃了烟花棒后瞬间诚实噤了声。
长暝将其中一个递给她,烟花微小,火光也算不得灿烂,可长暝却觉得,这一幕璀璨无比。
她漂亮的小脸被烟火照亮,乌黑的眸子亮闪闪的,由于气未消眉头还蹙着……是因他而担忧。
她真美,长暝心想。
他抬起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简萤盯着璀璨的烟花直到燃尽,心中还是有些气,本是不打算搭理长暝的,却见他半晌没做声,又想到他说得什么“态度不好”“爱答不理”,终还是有些担忧地抬头,却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容。
红衣青年含笑望着他,星眉剑目,黑发高束,几缕垂下的发丝被夜风卷起,如黑色的瀑布在风中舞动。
月光倾洒,映衬着他那双明亮炯炯的眸子,轮廓分明,高挺的鼻梁上扬,眉弯微扬。
明明是一张年轻的面容,却刻着岁月的印记。
这是,千年后的卿元?
简萤愣了愣神,觉得有些冲击。
第一是,长暝居然是卿元。可卿元明明是半魔,而长暝是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是,他的左脸,自左颧骨至耳垂,一道骇人疤痕骤然出现于其上,俊逸不减,但少了几分秀丽,多了丝狠厉。
她张了张口却不知说什么好,被他再次轻轻捉住双手,虔诚地贴近心口,小心翼翼问道:“吓到你了吗?”
他的声音少有的,出现了慌乱,看她的眼神也有些躲闪。
他是真的怕她嫌弃他,怕她不要他。
简萤摇摇头,心中满是疑惑,从他的手中挣脱,轻轻抚摸那道疤痕:“疼吗?”
长暝舒了口气,笑了起来。
她问疼不疼,她不关心他容貌如何,只是关心他疼不疼。
他忽然心情极好,心底笼罩的那层阴霾散去,笑容灿烂:“早就不疼了。”
简萤心疼极了。
这么好的孩子,因得自己是魔,被万魂镇的愚民害死了养母,自己还受了欺负,后又因此饱受非议,可他明明什么都没做……
“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要问。”长暝说,看着她的眼神灼热,“会有疑问揭晓的那天,而这段时间,请好好待我,好么?”
简萤点点头,瞬间觉得自己像是安抚幼儿园宝宝的知心大姐姐,虽说宝宝长暝已经千岁了。
她忽然一个战栗,觉得有些冷,刚想说这天变真快,这才注意到身边气氛有些怪异,似乎有股凌厉力量萦绕在周围,低头去看发现,不知何时整座枕星楼都已空荡荡的,满楼游人不知所踪。
她顺着灵力最为浓郁的方向去看,发现影影绰绰的轻纱后,似乎有个皓白身影。
夜风吹拂,撩起轻纱,露出苍和冰冷的面容。
简萤忽然有种被捉奸在床的感觉,她挠头,满脑子唯一一个想法就是: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