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的时候外边儿不知从什么时候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梦溪苑顶着一头半干未干的头发，盘腿坐在落地窗前，抬手支撑住下巴，微垂着眉眼去看窗外雨水斑驳的夜市。
其实在独自回房间的路上，他一路闷头想了很多，一会儿在想原著剧情里那些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一会儿又在想自己当下的处境情况。
不过想来想去，最后什么也没能想明白。
因为在那原本就稀碎的剧情里，白月光苏枕眠从头至尾就谁也不爱，他是所有人都爱而不得的皎洁月亮，注定悬挂于空，高不可攀。
而他自己只不过是前期占据少部分笔墨的恶劣小炮灰而已，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就算随机删除的话，甚至对中后期的正文剧情走向都影响不了半分。
想到这儿，梦溪苑微敛着眉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明明所有核心剧情都该与他无关的，怎么自己现在反而与这些人越扯越深了呢？
他会因为白月光的几句不轻不重的话而感到难过，也会为贺凌、江悬等人的成长遭遇而生出不合时宜的恻隐之心，他在逐渐被身边的这些人影响着。
他甚至已经渐渐想不起从前的自己了，他在悄无声息地被当下这个世界同化着——
如今在他的思维记忆里，眼前的这个世界越来越真实，而属于原本世界的那个“自己”却越来越模糊。
梦溪苑莫名的生出了几分后怕的感觉，就在他坐立不安想要出去透透气时，却见一段时间没联系的兰提忽然主动发来了邀约信息：
——【我们明天准备去私汤别墅泡温泉，你要不要去？】
梦溪苑随意瞥了眼，本打算装没看见，不过临时又想起了这厮和江屿白的那事儿，便只好改变主意敲字回复：
【你的好意心领了，不过我要打工没时间。】
兰提撇撇嘴，明显有些不屑。
——【每天瞎忙活的挣那儿三瓜两枣有什么意思，照我说，你不如早早辞了那什么姓苏的小助理，来我这儿工作，小爷保管你每天吃香喝辣，日子过得比谁都舒坦。】
“……”梦溪苑不由得想起先前在片场剧组被这骄纵小少爷呼来喝去、恶意支配的恐惧，忍不住心有余悸道，“多谢，但不用了。”
停顿片刻，又状似不经意地说起，“不过我今天在酒店门口看见刚刚收工回来的江屿白了欸，怎么《江湖》剧组还没杀青吗？”
【不知道，你突然提他干嘛？！】
一提及曾与自己在剧组片场闹过不和的江屿白，兰提瞬间暴躁如雷，气势汹汹道：“——烦死了，我要睡觉了！还有你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他，听了就来气！”
“……”
所以他这是恼羞成怒还是恼羞成怒呢？
梦溪苑揣着手机有点儿摸不清他现在的具体想法，于是便只好暂且搁下不去做任何探究了。
趁着夜还很深，距离凌晨四点半也还早。
梦溪苑便干脆坐在电脑前开始着手剪起了今晚的直播花絮视频，一通捣鼓下来，他仔细对着最终成形的花絮视频预览了好几遍，然后又与加班加点忙着宣传工作的宋副总沟通了一下细节，确定好没什么问题就直接发在了之前早就注册好的小助理日常账号上——
【春眠不觉晓：#小助理的一天#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呀[送花花]@映画影业@苏枕眠工作室】
……
这边儿视频花絮刚发布出去没多久，那边儿宋知夏立马就安排营销号推手一举将这条小助理日常号给送上了热搜。
于是借着今晚的话题热度，多多少少也给这个小助理日常号带来了一波粉丝关注度。
熬夜处理完这些，时间已经不知不觉临近三点。
然而距离剧组开工也不过只剩下了一个半小时。
梦溪苑怕自己不小心睡过头，便强撑着最后几分精力，起身去小厨房替自己泡了两袋浓缩咖啡。
然后捧着咖啡杯重新坐在了电脑前，随意挑了一部生活向的慢综边喝边看。
时间晃眼过。
一期综艺节目还没看完，时间已近四点。
梦溪苑回神关掉电脑，赶忙起身去洗漱。
四点钟准时出门，正当他杵在苏枕眠的房间门口，蹙眉纠结要不要敲门时，却见面前的酒店客房门忽然毫无预示地向内打开。
一时间，四目相对。
廊道上的气氛略显沉凝。
梦溪苑眨了眨眼睫，随即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很小声的冲着一脸平静素淡的苏枕眠开口打招呼，“早上好呀，苏学长。”
苏枕眠低眸瞥了眼腕表时间没说话，只不过当俩人一前一后走出酒店坐进剧组特派的商务车时，这才见他一边儿漫不经心地翻看着手里薄薄两页的剧本，一边儿语气淡淡地问道：“你一晚上没睡么？”
“……”梦溪苑闻言有些意外的看过去，抬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脸颊，多少有些蔫蔫道，“我怕睡过头，不敢睡，怎么熬了一通宵憔悴的很明显么？”
梦溪苑皮肤白，长的嫩，虽然一张脸上看不大出来，但是那双水润润的眼眸里却总是不经意地流露出了几分萎靡困顿的倦意。
苏枕眠抬眸落在他那张漂亮白净的面容上看了一会儿，然后偏开了目光视线，转而向车窗外经过一场夜雨洗礼的街道上看去，“你其实可以不用跟来的。”
“——那怎么能行呢？”
梦溪苑一听霎时就想起了昨晚他在电梯里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于是赶忙趁机表明立场态度道：“作为你的小助理，我肯定是要时刻跟紧你的呀！”
说完之后不免又有些忐忑，于是微抿了下唇角，整个人有些怂哒哒地凑近过去，主动示好道：“阿眠学长，我以后保证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好不好？”
“……”苏枕眠蹙眉沉默两秒，想说些什么到底还是忍了下去，“退回去坐好。”
“噢。”
面对苏枕眠忽然冷下来的态度，梦溪苑虽然有些奇怪，但到底也没太过在意，或者说其实是有些在意的，只不过被他强行忽略了过去——不能太真情实感的对这些人投入感情！没结果！没好下场的！
梦溪苑默默在心底反复劝说着自己，终于按捺下那股莫名酸涩的情绪，这才转移注意力一般，故作轻松道：“啊对了，昨夜里我在小助理账号上发布了一段关于你的直播花絮视频，反响很好的，网络上有很多人喜欢你呢。”
苏枕眠微敛着眉眼听不出任何情绪，“是么。”
“……是的呀，”梦溪苑小心翼翼地偏头看着他，半晌后，张了张口略带迟疑地问道，“苏枕眠，你是不是不开心啊？”
苏枕眠闻言微愣，“没有。”
他确实没有不开心，但也没有很开心。
他的情绪向来是很淡的，淡到他身边人都以为他这个人骨子里都是透着几分凉薄的。
不少人仰慕他、下意识地追寻着他，却也不会过分的接近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人忽然将他架到了一个很高很空的位置，他不能走下来，别人也不能随意的去靠近。
苏枕眠微抿着唇角忽然有些厌烦。
“呐，别不开心了呀。”
自己的面前忽然多出了一罐彩色软糖来，那是专门用来哄小孩儿玩的软糖，苏枕眠偏头回眸看过去，只见一旁的少年眉眼弯弯地冲着他笑道：“我请你吃糖啊。”
……
四点二十分。
商务车抵达拍摄剧组，苏枕眠刚下车就被匆匆忙忙赶过来的工作人员领着去换衣服做造型，梦溪苑亦步亦趋打算跟上去，却又被他回头制止，“你先去吃饭，不用跟来。”
梦溪苑想了想便直接答应了下来，“那我去帮你拿饭。”
少年说完转身就走。
一旁的工作人员见状，忍不住微微感慨道：“到底是年纪小啊，整个人元气满满。”
苏枕眠不置可否地轻应了一声，随后便将目光落在了手里的那罐软糖上。
……
凌晨早场的剧组是管饭的。
不仅管饭而且还备足了热饮咖啡。
梦溪苑跟着剧组人员过去排队领餐的时候，抬眸不经意地一扫，忽然在一堆场务群演里看到了一个让他既意外也不怎么意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