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八章
有时悠闲过头,麻烦会自动上门,不是没有理由的。
而此时的镜泠鸢就印证了此刻的说法。
本想着反正在这里也剩不了几日,好不容易静下心来躺在床上,透过房顶瓦片观摩美景。
虽说是个破屋子,但确实盖得的严实,不透风,正想着看着房顶上长出来的草也不错。
碰!
镜泠鸢的所有幻想都被这一声巨响给打断了,抖落的尘土亏得她是没有实体,不然就真的要洛了满头满脸的灰。
抬头,看着如碗口大的洞,这下,她是真的可以看到头顶那皎洁的月亮。
看了看从房顶下来的人,到嘴边的话,顿时全部咽了回去。
只剩一句惊讶:“鹿娘。”
鹿娘从房顶砸下,却似全然无事,直接朝着门口跑去。
镜泠鸢目光随之看去,正巧看见端着饭菜,黑着脸站在门口的裴君洛。
而鹿娘却是全然没有感觉到对方的怒气似的直愣愣地就冲了过去。
嘴里还喊着:“裴捕快。”
镜泠鸢直觉不好。
就听裴君洛夹着寒刀的话语,开口道:“我不是让你,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鹿娘走进开口却很是正经,行礼道:“裴捕快,我不是有意要砸坏你家房顶,我只是不小心……”
看你这样子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因着前些时日在妖局关押的日子,那里的锁链实在是太过厉害,我身上的妖力到现在已经所剩无几,所以一不小心才会如此。”
我们不小心让你到妖局的走了一遭,你砸坏裴君洛家的房顶,也是扯平了。
裴君洛听此脸上的神情这才缓和了些,听鹿娘接着道。
“我今日来,其实还是为了谢长留的事情,裴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谢长留他早就会是如此结局,那夜才会和我说谢长留不值得我托付。”
“是。”裴君洛答得毫不犹豫。
一旁的镜泠鸢也是没有想到,鹿娘今日竟然会对裴君洛说出这番话。
抬头,隔着鹿娘身影,正好和对面的裴君洛双目对视,也就顺势抬脚想穿过鹿将过去。
岂料,她才刚走到鹿娘身旁,方才还看着无事的鹿娘直接晕了过去。
直接把镜泠鸢吓了一跳,还好自己没有从她身上穿过去。
这般想着也不忘了,赶忙蹲下身子去查看鹿娘的伤势。
裴君洛也屈身,将鹿娘身子翻转过来,满背的鲜血已然侵湿了衣服。
镜泠鸢道:“我还以为她方才从那么房檐砸下来,还以为她没事呢?”
现在看来,显然是她高估了鹿娘,看来鹿娘方才说的话也不假,从空中飞掠都让自己砸下来,看来真是失去了不少的妖力。
两人也不多言,镜泠鸢给裴君洛瞥了眼神,他就将鹿娘放回了屋中唯一没有遭殃的床榻。
镜泠鸢想着要如何给鹿娘背上止伤时。
门外又不合时宜的响起熟悉的声音。
镜泠鸢和裴君洛顺势看去。
不是叶老太太又是谁?
“君洛着房子怎么突然就塌了?”原本焦急的问话,看到躺下床上血痕满身的鹿娘。
哭丧的身影顿时一滞。
裴君洛还想侧身去挡,可显然已经晚了。
“君洛你身后,哪里来的姑娘?”
一个时辰后。
叶老太太帮鹿娘包扎好伤口后,目光直勾勾的看着裴君洛道:“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裴君洛就在叶老太太审视的目光中,将今日他所经历的事,一五一十的全部交代了出去。
不知道为何,明明尚无实体的镜泠鸢,明知道叶老太太问的不是自己,却不由起了毛骨悚然之感。
也学着裴君洛的模样,安安分分的站在了一旁。
毕竟这件事要说要有,她才是那个根源吧。
若不是她,裴君洛这时和鹿娘想来是不会有交集的。
这房子自然也不会遭殃。
本以为叶老太太会因此大发雷霆,那只叶老太太却叹了一声:“这姑娘也是可怜,可事已至此,你既然知道这姑娘受罪的缘由,不防多劝劝她。”
一旁的镜泠鸢忍不住碰了碰裴君洛的臂膀,裴君洛斜眼看他,转而开口问道:“奶奶不怪罪孙儿吗?”
叶老太太看了看眼前站得笔直的孙子,道:“你从哪里看出我要怪罪你了,毕竟我也是妖,这姑娘既然喜欢上了一个人族也是可悲。”
裴君洛纠正道:“是半妖,不是人。”
叶老太太看了裴君洛一眼,起身道:“你自己惹出来的祸事,你自己解决,我叫老婆子年纪大了,我是没有力气去管了。”
后面的声音依然随着叶老奶奶身影的远去逐渐变小。
镜泠鸢刚松口气,叶老太太的又悠悠传来:“还有房顶的洞,你自己补。”
裴君洛朝着声源处回了句:“是。”
过了几秒,确定叶老奶奶确实不会回来了,镜泠鸢这才开口问道:“你不是说,奶奶这几日,不在家吗,怎的突然就回来了。”
裴君洛实话实说:“我也不知道。”
镜泠鸢也没有多问,只是看着裴君洛那屋顶上呼呼往房中灌着寒风。
叹了声:“算了,我们先去看看鹿娘吧,她现在不是在奶奶房中吗?”
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对了,你的房间破了个洞,那今日你睡那里?”
裴君洛刚想要答:不行就在大厅将就着打地铺睡一晚。
房中就传来了,鹿娘的咳嗽声。
镜泠鸢和裴君洛对视一眼,朝着鹿娘宿着房间而去。
一进门就看到鹿娘撑着身体,想到下床,镜泠鸢见此刚忙过去,想要扶一把。
到了旁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体不便。
裴君洛的身影从她身后淡淡开口道:“我来吧。”
伸手顺势扶了一把,鹿娘摇摇欲坠的身体。
鹿娘抬头,看到裴君洛更像要起身向裴君洛道歉了。
被裴君洛强行制止这才阻止了鹿娘的起身。
屋内便谁也没有开口。
过了良久,才有低低的抽泣声。
是鹿娘哭了。
镜泠鸢这还是第一次见鹿娘哭,一想到自己曾经让裴君洛对她说的话,她竟然觉得自己做错了。
看着鹿娘满是泪水的脸欲言又止。
手指一凉,镜泠鸢这才看到裴君洛一直在看着自己。
“你……”
“你不是一直想要回去吗?或许将一切给鹿娘说开,一切谜团就会解开,你不是说你此番来此就是为了给鹿娘一个真相。”
镜泠鸢垂下身侧的手握了握,下意识想要回避裴君洛的目光。
是呀,她或许早就已经知道了破解之法,只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不愿直视自己的内心罢了。
进入过往记忆,她经历不多,但却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上次在裴君洛少年时,她依然去过一次了。
而她之所能够,从过往中脱离,不也正是她和裴君洛说的一番话,一番解开他心结的话。
许是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她自己都把这里都当了真,入了情。
所有的一切,说到底,还是她自己的不舍。
裴君洛却完全不给她反应的机会,拉着镜泠鸢的手腕,让她直视着自己。
原本以为竭力阻止自己离开的人会是裴君洛,可没想到他确实比自己率先开了口。
良久,镜泠鸢道:“好。”
醒着的鹿娘看着裴君洛古怪的行为,却没有开口制止,但听他其中的话语却是想要和自己说什么?
而且还是自己最为关心的事。
不等她问,裴君洛再次开口道:“你想要对鹿娘说什么,我替你传达,可好。”
鹿娘的手忍不住开始颤抖,心中隐隐有了类似的猜想。
“谢长留?”
话一出口,已然满腔悲意。
镜泠鸢索性也就趁着鹿娘对此的误会,轻声道:“不用你传达,这次我自己来。”
裴君洛嘴上虽然如此慷慨的说着,可身体还是不由自主的想要挽留,却被自己硬生生忍住。
看着镜泠鸢,一步,一步朝着鹿娘走去,窈窕的身影,随着她的走动,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化。
原本,精致的眉眼不见了,慢慢地转变成棱角分明的男子容貌,紧接着身形也有所变化,纤细的身影变得宽大。
直到完完全全地变成另一个人模样。
在身影停留在鹿娘时,原本虚无的身影,已然完全显现。
再开口时,已然变了一个模样,一张俊朗的脸庞,目光中夹杂着星光,一眨不眨盯着眼前之人:“鹿祈,几日不见,你瘦了许多。”
戏谑的声音,许久未能听到的话语,这一切就好似谢长留真的还在一般。
原本还在落泪的鹿娘,听着熟悉的声音,看着熟悉的眉眼,却全然没有方才的难过,转而变成了一副奸恶的嘴脸:“你滚!你滚!我不想见到你的,不想见到你,可为何你死了,还如此的阴魂不散!还如此的阴魂不散!”
记恨的嘶吼声像是发泄着与他相见时,遇到的所有不公,喧嚣着心中所有的不满。
可在她扔出的枕头,在穿过眼前人身影的那一刻,鹿娘所有的嘶吼都制在喉间。
只剩下一双任带怨气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她,一滴一滴的泪无声落下。
谢长留抬手,擦去鹿娘眉眼的泪水,低声道:“抱歉。”
鹿娘却没有开口,只是一直用目光直直盯着眼前之人,似是怕眼前这人是个幻想,下一瞬就要离去。
“没能一直陪着你,我很抱歉,可谢家之事发生的太过突然,可我对此却是毫无头绪,缺只能屈身与墨家,只希望能够知道关于爹娘遭遇此时的缘由,若我平日里多对家中的事情上些心,想来也不至于,东昌事发,我却毫不知晓。”
“对此我骗你了,我很抱歉,但我喜欢你,是真的,从我见到你的第一刻,便喜欢了。”
鹿娘红着眼,嗓音嘶哑的问道:“那墨清婉呢?你和她你又要如何说?”说完自己却先别过头去,道:“也是,反正你都已经死了,你与她的事情,是真是假,又有何意义?”
“有意义?你在意的事情,只要我说来就有意义!”谢长留却回的坚决。
镜泠鸢看着鹿娘的脸,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都脱口告诉鹿娘。
“我与墨家小姐,什么都没有,若是有什么,我有怎会在墨家丧命。”
镜泠鸢这句话说得忐忑,可眼前场景并未发生变化。
是因为谢长留的死没有改变,所以就算她现在说出了真相,也没有任何的变化。
鹿娘瞳孔猛地一震,这句话的含量太多,其中之意她又怎会猜不透。
踉跄伸手,最后她却扑了个空。
谢长留看着满脸失落的鹿娘,也想要身后去扶,可原本可见的手,却开始变得透明。
看着眼前逐渐消失的房屋人影,谢长留看着鹿娘的脸,努力喊出最后的话语:“鹿祈,我希望你以后活着好好地活着。”
“还有,我喜欢你。”
谢长留的身影,终于随着屋中一切一同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