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邑考在见过弟弟之后,才正式确认,父亲出行前,定然是给家人都占卜过了。
他并不想认命。但是好友闻宣不在朝歌,私下贿赂的费仲尤浑两位内臣也不肯吐口,他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取得新王的信任或者喜爱,才能换出父亲一条生路。
而弟弟。他的姬发。还小呢。那么可爱,那么有活力,璀璨明亮,一如既往。他知道姬发喜爱和崇拜新王。他不想姬发为两位父亲不能共存而痛苦。他想姬发得到这世上一切最好的。那么自己,甚至可以不用存在。
所以,当新王寝服携美召见他时,他面不改色;新王命他为宴饮奏乐时,他顺从地取出了随身的篪,先吹了一曲雅乐。意态犷野面容俊秀的王饶有兴致地停了鼓乐倾听了片刻,击掌称赞:“妙音,妙曲,妙声,妙色。”
柔若无骨地倚在帝王腿边的红衣美人吃吃笑了起来。
“如此声色,岂可辜负。美人,来,为西岐世子献舞一曲!”殷寿抄起手边鼓槌,漫不经心似地在鼓面重重一击,示意开场,红衣美人温顺地滑入大堂中央,开始舒展肢体。伯邑考垂目端坐,纹丝不乱。殷寿眸色深了深,仰首饮干了爵中美酒,执着鼓槌,依次敲击着鼓沿、烛台,散开衣襟,款步下榻,行至伯邑考身边,以鼓槌挑起对方的下颌,视线顺流而下:“世子气度卓绝,亦可称天下之珍呢。”
西岐世子直视帝王的眼眸,声音平和吐字清晰:“天下之珍,尽归王上。邑愿为王左驾,任王驱驰。”
那双眼真亮啊。和姬发的眼睛,有些相似,又很不同。殷寿觉得自己都很想要。他手上微微使力上挑,伯邑考便顺从地就着那力道站起身来,衣冠楚楚,神情无波无澜,身姿如玉山巍巍。像是秋收后第一瓮开坛的纯酿,带点清冽微软,又能迅速燃起人胸腹中的那团火。殷寿笑意深了深,转身取了一爵新酒,一边缓缓咽下,一边轻轻敲击鼍鼓之沿。红衣美人在厅中象皮垫上跟着他的节奏跃动甩弄追逐自己的长发,一如兽类追逐自己的尾,倏忽跃至他的面前,得到放诞的王者一个鼓励的眼神:
“去,服侍世子宽衣。”
伯邑考难以克制地微微睁大了眼,又迅速收敛了神色。然而那一瞬间的破绽还是被上首的雄狮捕捉到了。殷寿舒展了一下肩背脖颈,开始煞有介事地亲自击鼓起乐。伯邑考眼见角落里的乐师瑟缩着手上发抖地跟上王的节拍。没有人敢不迎合大王。他垂下眼睫,只见一双指尖红如玛瑙肤色白雪也似的素手从侧面攀附过来,从内侧掀开了他外袍的衣襟。那女子眼眸清澈如水,带一点山间灵兽的神气,秾艳的妆容下透出些许不谙世事的天真。伯邑考心中不合时宜地浮上来一丝怜惜。或者他们都是巨狮爪下的猎物。只愿不懂的,能永远不懂。
秋夜有雨。四面无遮的大厅中穿堂而过的都是冷风。殷寿欣赏着站立在坐席上渐渐毫无抗拒地被剥成初生婴儿状态的西岐世子白玉一样的肌肤上不可自控地冒出来的小疙瘩,胸中那团火烧得更旺了。
他像巡查领地一般上下扫视了一周,见红衣美人如蛇一般盘在那如花瓣般被剥落下来层层叠叠的世子礼服边上,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黑发红衣玉人,相得益彰。
帝王朗声大笑。一把拎起美人掷到鼓面跨了上去,丢下一句命令:“还请世子为本王合乐!”
鼓声沉闷而渐渐急促地响了起来。伯邑考深吸一口气,将一直紧紧攥在掌中的篪举至唇边,尽力排除一切杂念,吹出了第一口气。
雨声愈炽。篪声激越。青丝如网,蔓延一地。有什么湿哒哒的甩到了西岐世子笔直的腿上,他一概将之当做天外飘雨。然而兴致勃发的王并不想放过他。一只冰凉的手掌先抓住了他的脚踝,而后一口热气喷了上去,什么特别光滑柔软的东西紧随其后地贴紧了他的皮肤,蹭了一下,一道热意舔触过后,有什么湿漉漉的热的东西,带着鼓点急促的节奏,攀援而上。
到膝头时伯邑考终于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了一刹。篪声几乎破了一个音,险险被救了回来。膝头的美人面发出带着喘息的欢笑声。不远处握着美人腰肢的帝王得意地颠了颠。湿透了的红袍袖摆在地面上甩得啪啪作响。帝王的眼逡巡着面前的美景,噙着笑观看克己奉礼的青年竭力维持所有器官稳定的意志与人体本能的冲突。玉人面容染上绯色,眉头渐渐锁起,但他自身毫无所觉。直到美人双臂攀上了玉人的劲腰,试探着对线条流畅的凹凸之处吐息时,帝王看着一滴汗从始终垂目自持的青年额角一路滑落,跌在锁骨上又顺着肩胸交际处坠下,打在了娇艳红颜的鼻尖,细细碎开。帝王心中似乎也随着微微一震。他满足地大笑出声,丢开了美人,从随侍的宫人手中取了一爵新酒灌下了喉。美人乖顺地滑下了地滚到一边,让出帝王走向青年的空间。
伯邑考微微抬眸看了那小兽般的姑娘一眼。她似乎毫无怨尤,满是欢喜。他心中叹息一声,旋即正色如旧。
一曲终了。
帝王端详着青年的面容。今夜之前,他还有些将这西岐老儿养在身边的长子与自己亲手养大的好孩子对比的挑剔;而在这一夜宴饮中,他发掘出了新的乐趣。
“你送来的奇珍异宝,并不能让我开心。
“但你,让我很开心。
“说,想要什么,本王今天,都答应你。”
青年怔了怔,握了握手中的乐器,旋即轻轻将其端正放下,而后拾了一件中衣披上,行至厅中正面帝王,持礼如仪,坦然下拜:
“我父亲年迈体弱,恐不堪牢狱之苦,恳请大王垂怜,放他回西岐。我愿意替父认罪,听凭大王处置。”
帝王的唇角微微抹平了一瞬,听到最后一句,又挑了起来。
“你父亲犯的可是死罪——”
青年挺直了背,纯然无畏地望着他,声音沉稳宁和温煦平静。
“我可以替他去死。”
红衣美人突兀地笑了起来。帝王玩味地晃了晃掌中的酒爵,将其递给宫人示意满上,而后行至只披着一件中衣的青年面前,将酒赐下。
“敬天下孝子——呵。替。你与他份量不等,怎能相替?喝下去。”
见青年顺从地饮下满爵,帝王又大笑起来:“普天之下,生可替否?生既不能,又何谈替死?年迈体弱的老者,怎能与血气方刚的青壮相替?一个人做下的行为,再怎么巧言善辩,也不会变成别人做的。人要做的是解决过错造成的后果,而不是替别人——纵使是什么血脉亲人——去承担过错。”
帝王凝视着神情不动如山的青年,舔了舔自己的后槽牙。他知道青年心中有成算,自己也根本没想说服对方。还好姬发这孩子没有留在西岐被姬昌教傻……但是面前这个玉山一般的青年也是他多年未曾接触过的类型。真是漂亮啊,这执着的、悲悯的、坚忍的灵魂——如果打碎、如果染脏、如果能让他扭曲,将是多么有趣,又会有多美呢?
殷寿探手过去,从青年的左肩头将聊胜于无的单衣掀了下去。掌下是瞬间绷紧的肌肉,柔韧光滑,跟他的亲弟弟相去无几。五指合拢,殷寿单手攥住了那肩,而后缓缓下按,将青年再度睁大的漂亮眼睛里所有的情绪一览无余:
“你说,听凭我的处置。”
年轻的世子微吸了一口气,维持住了冷静:“是,大王。”
“很好。”
巨狮推倒青年,低头叼住侧颈,全身覆盖上去。束发的冠滚落到红衫美人的身边,她拾在手中,嘻笑把玩了一会儿,试图安到自己头上,却簪不牢。她丢开发冠,去摸那管篪。还没触及,便被大王拨开紧握的手指,将那横管卡在了青年的唇齿间。
一时间,这鹿台中,又有了呜咽的乐声。
作者有话要说:网上各种说法都有但是按照先秦对女子的称呼我选择相信邑姜是姬发续娶的先嫂子,那么反推伯邑考的名字选择相信“伯”为排行“考”为尊号剩下的是名。
某些情节结合第一次大殿惊变后殷寿对姬发的小动作看。
继续手机26键码字有问题怪我。
伯邑考看小狐狸:……莫不是个傻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