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刀放置在固定的地方,我手指拂过时,会觉得安心。
在与约书亚在一起以后,我偶尔会做梦。
那是一个又一个的“他”。
第一次遇见的,是高塔里四柱床上的“他”,对方安静地坐在柔软的床上,长发落在肩上、腿上,阖目,看上去像一朵剪裁合意的花。
他穿着华丽舒适的衣物,尾勾无力平放在毛茸茸的毯子上。
我穿着军装,看着他,沉默,走过去。
他耳朵动了一下,没有动作,但是我看的出,他肩膀与指节肌肉绷紧,防备的不动声色。
他偏一偏头,吐出一段含糊的音节,语气轻的像飘过的云。
他说:“约书亚?”
我模糊间知道了一件事——现在是他将死之前。
他说完后,就把头转回去,我想,或许他在看窗外的雪。
我喊了“他”的名字。
他怔住了,猛地回过头,眉目错愕。
这是梦境,这一秒,“他”或许脱离了原本的走向——我隐约知道,“他”知道我是谁,从何处来。
“他”张了张嘴,没有讲话。
我沉默,走过去,将他扶到落地窗前,窗外是纷纷扬扬的大雪。
他在我碰到他时,因细养而柔软的手指迫不及待地从我的手肘摸到我的肩章,按住上面凸起的星星。
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
最后他坐在窗前,用他失明的眼睛望向久远的天幕,手指摸到被霜雪抚到冰凉的窗,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下雪了——”
第二天,他进入衰退期。
第二次,是还在服役的“他”,他在收到约书亚的信以后抽了一夜的烟,然后义无反顾地提交了危险地区的战场申请。
我就在这时来了。
我:“你或许多心。”
“他”留着与第一次的他明显不同的寸头,干净利落,看着我,挑眉。
那年我还年轻,前途坦荡,不说不可一世,的确目下无尘,加上疑心深重,牵扯亲朋。
他说:“不然?你让我相信华沙家的小少爷?”
“幼稚,冲动,”他冷漠评价,“似乎对我——”停顿,又接下去,“让我相信他会为我保守秘密而不是要挟?”
他说:“退一万步,难道我要把我的所有——秘密、朋友。亲人——寄托于小少爷诚信的美德和未来的发展?”
嗤一声。
他拉直军装披风:“‘米兰’,你的约书是你的奇迹,但约书亚不会是‘我’的。”
他的申请很快通过,他简装轻行,将焚.烧化工药剂贴身携带,与他的自由从容赴死。
我的魂灵飘荡,落足于约书亚旁,看着他疯癫发狂,痛苦懊悔。
我隔着时空摸一摸他的背。
这是阴差阳错的命运之下注定的不幸。
第三次,是在约书亚着急忙慌去翻治疗针时,我落在被抢出来的“他”身边。
他虚弱、清瘦,目光呈现迟暮般的安静,眉目倦怠,神情麻木。
他看着我,像什么情绪都不会有了,只是费力的尝试着抬了下手,最后还是颓然地垂了下去。
我福至心灵,半跪在他的座椅旁边,他握住我的肩穗,又无力地松开。
他说:“你好吗?”
我:“很好。”
他轻声说:“哈库呐玛塔塔。”
我说:“自由,无忧无虑。”
他笑了,偏头示意了一下约书亚翻找治疗针的背影,问我:“是他?”
我:“是。”
然后是第四次、第五次......直到约书亚叫醒我,他凑近,吻我皱起的眉,缱绻地喊我的名字。
他忧心地问我,你做噩梦了吗?
我回吻他,让他不要担心。
时候已然入冬,房间壁炉生火,我看着窗外,对约书亚说,下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