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肆下意识的拔出利剑朝着那玩意砍去。
但等苏肆看清是什么东西后,却是硬生生的停了下来。
是个小孩。
只见那小孩穿得破破烂烂,一张脸也脏兮兮的,冲着苏肆就过来似乎想抢东西。
可苏肆穿得一身洁白,看着就干净,那小孩冲过来,然后又停了下来,他看了看苏肆,又看了看自己,然后伸出手擦了擦衣服,对着苏肆伸出手来。
“把吃的都给我交出来!”
用着最软糯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
苏肆笑了一声,然后将手收入剑鞘之中。
“你是这里的人?”
那小孩气鼓鼓的看着苏肆,一跺脚,又伸了伸手,“把吃的都给我交出来!”
苏肆辟谷多年,早就不进食了,不过他记得自己纳戒里面似乎还有着一些仙露。
那些露水是苏肆之前凌晨去接的,原本是想着拿来炼制丹药。
凡人也是可以喝的,不过不能多喝。
于是他取出一瓶仙露,然后递给这小孩子。
“我只有这个,你要喝吗?”
那小孩立刻抢过去,打开就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
白净的小瓶子上面立刻印下一大片的黑色印记。
喝完后小孩子眼睛都亮晶晶了起来,他盯着苏肆,又伸出手,这回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声音都小了很多,“还要。”
苏肆倒是还有两瓶,可那是仙露,小孩子喝多了并不好。
于是对他摇了摇头。
小孩子见苏肆不给了,立刻扭头拔腿就开始跑。
苏肆瞧见小孩很快就不见了踪影,眉头动了一下。
以他的神识自然能够感知到对方跑去了何方,但让苏肆有些奇怪的是,这座城里好像除了这个小孩就没有其他活人了。
一座城莫名其妙就变成了空城,外界不可能没有消息。
怎么他来的时候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苏肆并没有急着去追着那小孩,反而继续在城里找寻着。
他想要看看还能不能找到一些其他人,可他在城里都转了个圈,却依旧没有再找到第二个活人。
仿佛这是一座,死城。
能造成这种现象,要么是被屠城了,要么就是整座城都被献祭了。
屠城会有血腥味,献祭则会留下法术气息。
但他两者都没有感受到。
所以说,会是什么?
这里又发生过什么?
苏肆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无论发生过什么,这样的事已经有些超过他的能力范围了。
于是苏肆给宗门传回了一道玉筒,将这里的情况介绍得清清楚楚,希望宗门再派一些人手过来。
而在宗门的人赶来之前,苏肆也只能先搜寻一些线索。
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苏肆放出神识,探寻着刚才那个小男孩在哪儿。
过了一会儿,苏肆看向另一个方向。
找到了,在那边。
苏肆开始朝着那边走去,他一走,这里的暗处就浮出几道影子。
那些影子在地面游行着,然后又躲进了黑暗之中。
等到苏肆再次找到那小男孩时候,那小男孩正躲在一间破庙里面啃红薯。
他瞧见苏肆来了,将红薯往身后一藏,立刻又躲在桌子下面,对着苏肆大喊道。
“你不要过来,我很厉害的!小心鬼丈夫把你抓走!”
苏肆挑挑眉,“鬼丈夫是谁?”
“你连鬼丈夫是谁你都不知道吗?鬼丈夫就是那个很厉害的鬼!”
苏肆蹲下来,然后看向那个小男孩,“你见过他吗?”
说着,苏肆又从纳戒里面取出一瓶仙露,晃着手里的小瓶子轻声说道,“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把这个给你,如何?”
小男孩回想起刚才的味道,下意识的吞咽了一下。
然后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苏肆一眼,这才慢慢说道,“你说的是真的?”
“自然。”
苏肆将仙露递给小男孩,瞧见小男孩要喝,立刻制止道,“一天只能喝一瓶。”
小男孩不解,“为什么?”
“以你的体质,喝多了容易损伤身体。”
小男孩听不太懂,但依稀觉得到苏肆是为他好,于是强忍着没有喝。
随后才从桌子下面慢吞吞的爬出来。
他拍拍自己的衣服,看着苏肆却依旧有些警惕,“你想问我什么?”
“这里的人呢?”
“没了,都没了。”
“去哪儿了?”
“都被鬼丈夫带走啦!”
话题似乎又回到了远点,“谁是鬼丈夫?”
“鬼丈夫就是那个很厉害的鬼!”
苏肆吐出一口气,看着小男孩的目光闪烁了一下。
他细细的打量着这个小男孩,看起来的确跟普通孩子没什么两样,就是身上脏兮兮的。
瞧着很是瘦弱,似乎没吃饱过。
从外表来看,也就五六岁的样子,不过也不一定就是这个年龄。
至少,不像外表看起来的这么简单。
“整座城里就你一个人了吗?”苏肆沉吟片刻后再次问道。
小男孩啃了两口红薯,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白天只有我一个,不过晚上就有很多伙伴啦。”
晚上的伙伴,听上去可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你一个人在这儿,就不怕吗?”
小男孩觉得苏肆的问题好多,他摆摆手说道,“有什么好怕的,我有护身符,你看!”
说着,小男孩将脖子上面的一张符咒拿起。
那符咒被红布包裹着,然后用红线穿插进去。
但红布已经脏兮兮了,几乎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不过苏肆倒是在这护身符上面觉察到了几分残留下来的法术。
“可以给我看看吗?”
小男孩立刻将护身符放到衣服里,“不行不行,我阿娘说了,护身符绝对不可能拿下来,也绝对不可以给其他人的!”
苏肆若有所思的看着这小男孩。
过了一会儿,那小男孩瞧见苏肆还没走,忍不住冲着他嚷嚷,“你还在这儿干嘛?”
苏肆目不转睛的盯着小男孩,说道,“我在等。”
“等什么?”
“等你什么时候现出原形。”
小男孩脸色的表情一下就僵硬住了。
“整座边城都空了,你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活得下来,对吗?”苏肆不慌不慢的说道。
从他踏进这座边城开始,苏肆就不认为他还能看到一个活人。
所以这个小男孩出现后,苏肆也没把对方当成活人来对待过。
一个空城,莫名其妙出现一个孩子,还是一个活着的小孩子,绝不可能。
只是之前这小男孩没有攻击他,他瞧着也没什么危险性才会跟过来。
小男孩嘴角动了动,他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我、我没有,我是活着的,我是活人!”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但却更像是遮掩着什么。
苏肆回头看了看,发现天色有些暗了下来。
这空城太过蹊跷,晚上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事,他不宜继续留在城里。
到时候等临渊仙宗的人过来了,再一同进来调查也不晚。
想到此,苏肆转身准备出城了。
但谁知那小男孩却拦住了苏肆,“你要去哪儿?”
“出城。”
小男孩或是有些急了,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也要走吗?”
苏肆点点头。
小男孩看起来都快哭了,他一跺脚,然后背过身对着苏肆说道,“那你走吧,走了就千万别回来了!”
苏肆看了他一眼,这才转身出城。
等到苏肆离开了,小男孩脸上的表情一下就变了。
四周有黑影缓缓游过来,却被他一脚踢开。
他看着手中的小瓷瓶,打开一口就将里面的仙露喝得干干净净,一滴都没剩下。
而苏肆则是在边城外面不远处找了个山洞先安顿下来。
他查看了给临渊仙宗发送过去的玉筒信息,却并没有收到回信。
是那边还没有收到他的消息吗?
还是中间出了什么意外吗?
苏肆又取出另一个玉筒,这是传给他师尊的。
玉筒上面只有一个小小的尘字,而他玉筒上面则是一个肆。
是他跟师尊之间特有的传递玉筒。
苏肆的指尖在那个‘尘’字上滑过,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传递消息过去。
他不希望让他的师尊认为,他是个什么事都办不好的人。
他已经,让师尊足够的伤神了。
下意识的,苏肆又想起了白玉尘的身份。
他的师尊明里暗里都告诉过自己,他不是人类。
那么,他师尊会是什么东西?
妖兽?
灵兽?
或者是什么鬼魅?
他师尊是有尾巴的,可有尾巴的东西太多了。
他当时也没有看清他师尊那是条什么尾巴。
苏肆想起在镜花水月里面被那东西缠绕的感觉,很冰凉,也很有力。
上面还有鳞片,似乎也很长。
而且看起来好像还有点湿润的样子。
是蛇?
还是蛟龙一类?
苏肆无论如何都猜不出来。
但是他却很是在意。
他当然不会将白玉尘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可却就是很在意。
无比在意。
苏肆指尖又摩挲着那个‘尘’字,目光逐渐移到了食指上的半尾知秋灵鱼戒指上。
想了一会儿,苏肆还是垂下了目光。
他想,无论师尊是个什么东西,但那都是他的师尊。
永远都是。
而且他的师尊,一直以来似乎都太过孤独了。
永远一个人独居在雾峰之上,看着云雾聚散。
看着云雾的时候,他的师尊心里会想些什么呢?
会有所思之人,还是会有所惆怅之事?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那样漫长的时间,他的师尊是如何度过的?
苏肆不知道,但却很想知道。
那样的师尊,又是如何熬过这一年又一年的时光呢?
雾峰
白玉尘又站在后峰之上。
夜里的风很冷,吹起他的发丝,有一些挡在了眼前,白玉尘却似乎并不在乎。
他在看着远方,又或者什么都没看。
其实白玉尘没有告诉苏肆的是,在苏肆来到雾峰后,一旦苏肆离开雾峰,白玉尘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等着对方回来。
他的确孤独,除了孤独外更多的是寂寞。
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男人,怎么可能会不寂寞呢。
但白玉尘并不贪恋。
他没有俗世那些肮脏的心思以及念头。
如果没人配站在他的身侧,他就宁愿身侧的位置一直空着。
这是他的骄傲,也是他的原则。
他不会贪恋那些转瞬即逝的温暖。
因为太虚无缥缈了,那些东西并不适合他。
白玉尘吐出一口气,他垂下眼帘,看上去更加的寂寞了。
而这时,他脑海里面却想着的全是苏肆。
他回味着拥抱着对方的温暖,还有对方的清香。
他很欢喜。
可他却没有告诉他的弟子。
因为他认为不该让对方知晓。
苏肆的确是个乖巧听话的孩子,可同时心思也很重。
白玉尘学着之前拥抱苏肆的样子,然后缓缓抱住。
可怀里没有软软的弟子,只有无边无际的冷风。
并不温暖,也不舒服。
白玉尘松开了,果然,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会不一样呢?
白玉尘想起苏肆刚来的时候。
那时候苏肆很小,只有十二岁,来到雾峰后对一切都感到好奇并且小心翼翼。
他喊着自己师尊,却也会躲着自己。
会将自己藏在柜子里,然后叫着,“师尊”。
等到他过去的时候,却又看不到对方。
那是苏肆为数不多的调皮。
过了那一两年后,苏肆就再不会干这些事情。
他开始逐渐长大,也会逐渐离开自己。
第一次苏肆下山去历练的时候,白玉尘也有些上心。
但苏肆平平安安回来了。
每一次,苏肆出去后都能平平安安回来。
当然也有受伤的时候,不过大多都只是一些皮外伤,并不碍事。
白玉尘的确不想苏肆离开自己。
他是自己的弟子,就该永远留在雾峰陪着自己。
但那样的话,苏肆眼里就会没有光芒了。
白玉尘最喜欢的,就是苏肆的那双眼睛了。
很美。
非常的美。
干干净净,晶莹剔透。
白玉尘喜欢这种完全纯粹的东西。
虽然如今苏肆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但还是有些粘着自己的。
直到一年前,那个外门弟子,现在应该是内门弟子了吧,拜入宗门后,苏肆就开始不一样了。
就像魔怔了一般,眼里心里就只有那个人。
一开始白玉尘并不在意,以为苏肆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过一阵子就好了。
但过了好久,苏肆却依旧没有改变,
他还以为苏肆被人下了蛊毒,特意有一天晚上潜入了苏肆的房间,然后查看苏肆的体内。
但是没有,苏肆的体内并没有蛊毒,甚至身上也没有被迷惑过的迹象。
所以说,那一切都是苏肆心甘情愿做的。
白玉尘非常不喜欢那样的苏肆,极其不喜欢。
但白玉尘并不清楚自己不喜欢那个满心满眼只有别人的苏肆,还是因为不喜欢苏肆的满心满眼是别人。
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出手干预的时候,以前的苏肆又回来了。
又是那个干净乖巧的苏肆,他回来了。
前后变化之大白玉尘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过回来了就好。
白玉尘抬起头,他看着满目的星辰。
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在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将那道星光融入剑中,然后铸造出了这世间最好的一把剑。
也是他最喜欢的一把剑,山河落星光。
他把这把剑赠给了自己最爱的弟子。
突然,白玉尘眉头皱了一下,他抚上胸口,神色似有些异样。
就在刚才,他想起苏肆的时候,胸口这里跳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
这算什么?
人类,会把这样奇怪的感觉,称为什么呢?
世人常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可他待苏肆并非是父子之情。
他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子嗣,所以怎么可能会是父子之情呢?
那么会是什么?
人类的感情,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但思及,却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赶完了,后面可能会捉虫,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