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多久蜜饯就来了。
腻人的甜味压去口中苦涩,徐梵梨尝了味便乖乖把药服下,身体的燥热压下去不少后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
折腾到现在已过了三更,床边透进的月光令少女的脸庞柔和很多,可她好像睡得不安稳,梦里一直在喊爹爹娘亲。
奚凌年只当是她想家了,并没有太在意,可就当他走到门边时,突然听人喊了一声:“凌子虚。”
他疑惑的目光看过去,铃响窗帘飘飘,那少女秀眉紧缩,好像在做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
冬日难得见暖阳,徐梵梨醒来的时候听见鸡鸣声,融雪反射出的日光令她头脑清醒了不少。
她记得昨晚奚凌年好像来过,然后……徐梵梨插簪子的手顿住。
昨晚的记忆一如潮水般涌来,床边少年晦暗的双眸不是奚凌年又是谁?
最关键是她还一直枕他怀中,奚凌年居然没有把她丢出去。
春泥进来发现小姐醒了,对着镜子开始给她敷粉,徐梵梨一抬眼,镜中羸弱的少女口如含朱,气色一下子好了许多。
“今天是什么日子?”
徐梵梨心头乱糟糟的,昨夜一场大病什么都乱了,牢里王过的事还没安排下去,就怕范僇一帮人先按耐不住了。
无论如何王过现在都不能死,她还有更多价值说出更惊世骇俗的事。
她垂下眸,心思九转回肠地抿了口春泥送来的药,春泥擦去她嘴角残留的药,欢喜道:“小姐,今儿是你回门的日子啊,小侯爷已经在外头等了。”
大婚第一天人不在府上在酒楼的荒唐子弟,还会安心随她回娘家?
徐梵梨咬着牙,在春泥的搀扶下出了院门,远远就看见奚凌年站在一颗树下,依旧给人那种不近人情的感觉。
奚凌年见她脸上的淡漠收敛了几分,目光落在徐梵梨单薄的身子上,若有所思道:“再去给你家小姐拿件斗篷。”
徐梵梨狐疑地打量他,莫非他是转性了?
奚凌年似觉察出她的想法,冷笑:“毕竟夫人昨晚可是让为夫永生难忘。”
本是一句很正经的话,但经他之口就又多了打趣的意味,他今穿的是件绛色园领袍,很好地修饰出身形,两臂的琵琶袖蟠纹带金,贵气有,玩世不恭也有。
这世上怎还会有这样的男子。
徐梵梨脸一红,也不搭理他。
早听得女儿回门的消息镇国公早早就下朝守到门口,官袍都没来得及换,徐梵梨远远就看见一些生面孔,穿着锦缎华服打扮也很精致。
这些其实是她弟弟妹妹来着。
徐梵梨重生以来每天心里就想着怎么给凌子虚复仇,府里的人都认不全。
奚凌年一下马,这一大家子都好奇地看过来,一位和她相貌相似的小姐行礼叫:“姐夫。”
徐梵梨才想起这个应该是她亲妹妹,楚湘宁对谁都很坏,更是觉得这个妹妹是故意与争宠,楚湘玉感受到了姐姐的不待见,平时见到也是避开的。
这么一来二去这对亲姐妹也如同陌生人一般。
奚凌年应都懒的应就跟镇国公去吃酒了,全程也没和徐梵梨说一句话,徒留下一众女眷互相对视,这一路上徐梵梨与他表现得并不亲密。
镇国公夫人担心道:“宁宁,小侯爷对你可还好,没受委屈吧?”
徐梵梨三两句话搪塞了过去,镇国公夫人明显是有些开心的:“他没欺负你就好,最近小玉也要订亲了,这可是件喜事啊,两个女儿都有归宿了。”
徐梵梨默不作声看了眼头越来越低的楚湘玉,莞尔:“恭喜。”
可下一秒就听镇国公夫人道:“这男方虽然家世低了点只是地方县令,但也算得上好人家,宁宁你在赏花宴上应该见过的,叫什么徐青云。”
徐梵梨听到这名字的一刹那,眼中流露出一丝厌恶。
镇国公夫人浑然不觉:“这小子可了不得,听说是南岳书院的得意门生,这次状元非他莫属倒也省下了榜下捉婿,过几日等他家里人来这事就差不多定下了。”
好人家吗?
徐梵梨心底冷笑,面上有意无意道:“娘,婚姻大事还是慎重为好,小玉这般年纪倒也不急着订亲,京城这么多簪缨世家偏选那小门小户,也不怕到时候传出去落人笑话,徐青云也不一定能中状,女儿觉得先派人去查查他家底细为好,看有没有什么丑事。”
镇国公夫人一听也有理:“倒也是我太心急。”
楚湘玉不乐意了,等镇国公夫人一走,她就夹枪带棒:“小玉不知是哪里得罪姐姐了,自己婚姻不幸还要拖累别人跟姐姐一起,劝姐姐还是不要太自私,没人稀罕取代你的位置。”
徐梵梨笑容依旧很温和:“那我希望妹妹日后肚子里的不是女儿。”
不然……太苦了。
她自己都没能体会到语调中的察觉出刻薄,说罢府内的女眷也都凑上来,嬉笑着道:“姐姐们讲话也不带上我们。”
她们平日里和楚湘玉的关系最好,对徐梵梨是又怕又嫌,瞧刚才她与奚凌年生分那是一个幸灾乐祸,明里暗里都是徐梵梨婚姻不幸。
奚凌年什么人啊?
除了家世好家里有钱也没别的了,嚣张跋扈,酒楼大常客。
“大姐,男人喜新厌旧是很正常的,学着小鸟依人点说不定姐夫就会低头了。”
“大姐,我们也不是外人,有什么委屈跟家里人说,娘家是你永远的依靠。”
几位庶妹别样热情,更有人出起了主意:“莫不如大姐可以给姐夫添几位美貌通房,将人先留到家里再说,男人有了孩子自会恋家。”
“好了别说乐子了,大姐你也别生气,妹妹们毕竟在闺阁待嫁还不太懂事。”
楚湘玉与几位庶妹笑得合不拢嘴,扇子是一颤一颤。
徐梵梨长在庄子见的人少,还是头一回听到话里有这么多话,她心思本就都花在朝堂上,奚凌年不是凌子虚,留多一分心思就是浪费光阴。
她说道:“倒也不生气,我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女子就只能局限在谈婚论嫁而不是像男子一样上朝堂舌战群儒,上边关击散匈奴,为百姓牟利扫清贪官。”
这少女仪态端庄,声音清越,谁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
楚湘玉一愣:“那大姐你做到了吗?”
徐梵梨暗自捏紧了指节。
女眷们掩面一笑,只当她又在做白日梦:“国公爷替我们上朝堂舌战群儒,大哥替我们镇守边关,至于扫清贪吏自有天子坐下州牧,作为回报我们嫁给像他们一样的男子有何不可?”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镇国公府有一日会倒。
上一个是凌子虚,下一个又会是谁,范僇他们处心积虑这么久就为了一个秦蛾关吗?
圣上不重视边关,若是匈奴一进来乱世起,枭雄又能有几个,真觉得家国事与已无关吗?
徐梵梨沉默了很久,女眷只当她是想通了,可此刻院门处却是传来一声轻笑。
“倒也不必把自己当成一件货物回报来回报去,到头忘了自己是谁。”
来人讲话毫不客气,女眷们恼怒朝外一看正是奚凌年,纷纷变了脸色。
他走到徐梵梨身边俯身:“我和你爹讲了,你身子还没好晚点回去怕着凉就不在府上用膳了。”
徐梵梨离他很近,眼睫毛能触上面具,鼻下呼吸交缠,少年炙热的气息闷得她脸颊微红,这一举动很是暧昧。
她下意识就后退一步,脚后跟踩到石块差点要跌倒,奚凌年环上她腰 ,慢条斯理在她耳边冷笑道:“看不出还有这么多人关心我们私事,夫人不要好好表现一番?”
你混账!
徐梵梨被他这登徒子般的举动吓到了,下意识抬手就被奚凌年抓住了,他压着徐梵梨的手腕,徐梵梨敏感一抽却是收不回,在外人眼中就像是在调情。
刚刚冷嘲热讽的人一下就止了声,个个绞紧了帕子,满脸尴尬。
在众人的目光中,徐梵梨就这么被带走,楚湘玉旁边的女眷侧头问:“二姐,你不是说大姐和姐夫的关系不好?”
“好不好,你没眼看吗?”楚湘玉不耐烦地说。
离开镇国公府,徐梵梨越看奚凌年越不爽:“你刚刚怎么回事,男女有别,我一直以为小侯爷是个有涵养之人。”
她警惕地离远了几步,俨然看奚凌年像一个抢占良家妇女的恶霸。
奚凌年似笑非笑地勾唇:“男女有别?夫人可别忘了你昨晚……”
“别说了别说了。”徐梵梨恨不得找个被子把自己头埋住,偏偏都是她主动,怨不得奚凌年。
她不自在地转移话题,假惺惺换上了敬称:“这是要去哪?夫君心底还有那只小狐狸精,我可不信会突然关心我身子。”
她装做作,就是把人往死里恶心,说着戏做全套就又要哭,看起来很受刚才的话刺痛。
“行了别装了,等下审王过你也要掉几滴泪给他看看?”奚凌年冷淡收敛,一手撑在座位上故作无意地勾唇,“还是说——你不想亲自审,关于地窖,关于范僇。”
徐梵梨脸上的柔弱有一瞬间收敛,取而代之是眼底浓烈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