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座里寂静了一瞬。
周均想起来那天发生的事情,周弦青设计故意露出消息让周川霖知道突厥商队会前来京城购买锦缎。
如果是正常手段他自然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周弦青居然想设计让周川霖那个没脑子的去做大小书契!
这种匿税的手段一旦被人察觉是要诛九族的!
周弦青不过是一个杂种,也敢肖想他周家?毁他周家世代清誉?
周均掩饰道:“这个倒是没什么,他和他庶弟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那天太过火,我才把人罚了一顿。”
连予见状也没有再问下去,左右他已经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道:“如今时间也不早了,我要带的话也带来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他说着便起身,抬眼便看见面前的人猛然朝他跪了下来,“殿下莫走,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
“碧蓝既然还活着,希望殿下能将她安全带回来,这是清月遗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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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东宫里,连予有些奇怪道:“他为什么要和我说?我就是一闲散皇子,他凭什么觉得我有这个本事能把碧蓝带回来?”
顾允衡似是有些诧异,“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
连予叹道:“再聪明的脑袋也要有休息的时候,皇兄,为什么啊。”
顾允衡放下手里的书,“他这番话是对你背后的人说的。”
顾九安顽劣不堪,如何有机会能得到这样的东西,无非是他背后有人,只是不便露面才将他推了出来。
永宁侯心知肚明,所以这番话,自然也是对他顾允衡说的。
连予恍然大悟的“哦”了一声,道:“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也没有答应他,具体要不要做,选择权还是在你手上。”
顾允衡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把该说的都说完以后连予便起身顺着暗道回了自己殿里,明日就是除夕,明天晚上皇帝会邀请群臣在宫中设宴。
宴会一向无聊,好在周弦青能陪他解闷。
连予胡思乱想的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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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一暗下来,宫人们的脚步就变得稍稍匆忙一些,连予在青白的带领下坐进宴会里,照例和顾允衡坐在一起。
在看见顾允衡的第一眼,连予就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顾允衡看他,“没睡醒?”
“不是,”
就是看见你以后觉得有点儿无聊。
但这话连予没说出口,毕竟是除夕这种日子,也不好直接扯人家伤口,毕竟顾九安要是在这儿的话,断然不会打个哈欠出来。
宴会上很快就坐齐了人。
连予隔着不远和周弦青对上目光,其实撇去周弦青的不怀好意,他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等宴会进展到中间,大家开始各自找各自的小团体喝酒的时候,连予也就趁乱跑去了周弦青那边带着他出了宴会。
相比连予的激动,周弦青的性质就没那么高了。
他还在疑惑为什么突厥王迟迟没有给他寄来东西,每次在他把消息送过去的时候,作为某种奖赏和信号,突厥王都会把他母亲的东西带给他,但这次已经过去快三个月了,依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复。
周弦青有些不安,但又不愿意往坏处想,他只能固执的认为是这次的消息并没有多少用,所以突厥王不满了。
不满了,也就意味着他母亲会时刻处在危机中。
周弦青从出生就没和自己的母亲见过面,所有对母亲的幻想都是来源于一件件的贴身物件以及突厥王偶尔在信中描绘的只言片语。
比如,你娘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穿了一身黑色,她往常都偏爱素雅颜色,又或者,你娘今日和院内宫女吵了两句,结果把自己吵哭了,再又者,你娘专门给你过了一次生辰。
无论真假,仿佛是因着这一层血缘关系,他开始逐渐在心中描绘母亲的身影,逐渐开始依赖,逐渐开始不舍。
他想让她安稳的活下去,不要哭,不要穿黑衣服,不要再远远的给他过生辰了。
可就一条活下去都很难了,何提安稳。
所以他将自己献祭给了魔罗。
而失去了突厥王回信的他内心越发着急,他希望自己能快速拿到让突厥王满意的消息,好能将母亲带到自己身边来,亲自保护者。
周弦青把目光落在前方二皇子的背影上,原先只有的阴翳竟被蒙上了一层名为复杂的情绪。
人就是这样。
因为拥有太多的情感,所以成了一个复杂的人。
他放不下他的母亲,所以他会隐忍多年甘愿当一颗棋子,但和连予从小长到大的情意又不假,以至于他有时候对上连予的时候,内心格外复杂。
他一边希望连予不好,又不希望他太过不好。
他和连予永远都无法成为朋友。
为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他却一定要去二选一?
周弦青敛去眼底神色,大步跟上,用最寻常的语气道:“这宴会也太没意思了,刚才我还看你不停打哈欠的时候就猜到你要逃。”
“何止啊,”
连予感叹道:“我感觉再待下去我就能直接睡在哪儿,对了,听说今晚宫外有烟花,长安楼还设了各种谜题叫人去猜,也不知道奖品是什么,反正我听青白说,中午就早早有人去排队了。”
这种宴会皇帝不会在乎提早离场的热门。
两人对视一眼,双双从对方的眼里读懂了意思。
随即两人便朝着宫外走去。
宫内的宴会还在继续,等到夜深后,人才三三两两的散场,顾允衡扫了一圈没找见人,就听到青谷过来回复道:“二殿下和周世子去长安楼猜谜去了。”
顾允衡点点头,也起身离开,在走到一半的时候,又转头朝着宫门的方向走去。
青谷丝毫不觉得奇怪。
二殿下在宫外,自家殿下怎么可能能安心休息。
等他们走到长安楼门前的时候,就看见二殿下和周世子玩的正是起兴。
一个胡子花白的中年人笑脸盈盈的站在门口,说出最后一个灯谜,“两只翅膀难飞翔,既作衣裳又作房,宁让大水掀下海,不叫太阳晒干房。”
他话音一落,下面的人就迫不及待的举起了手。
连予动作抢先一步,他得意的看了眼周弦青,自信道:“是蚌!”
中年人一笑,道:“恭喜这位公子,全部答对。”
周围人都纷纷鼓掌祝贺,连予面上的表情十分鲜活,他嬉笑道:“世子,这最后的奖品就归我了。”
奖品是一朵翡翠花。
很有诚意了。
猜完灯谜,见时候不早了,两人也起身打道回府。
顾允衡一直安静的跟在后面,青谷第一次有些疑惑道:“殿下,不去找二殿下吗?”
顾允衡把自己的目光从周弦青身上收回来,道:“不了。”
今天晚上,不止连予的表情很鲜活,连周弦青也是如此,褪去了伪装,表露出真情实感的周弦青,就像一个真正的世家公子。
如果是这样的周弦青,他绝对不会干涉他和九安的关系。
顾允衡垂下眼眸,静静地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拌嘴吵架然后又齐齐被新奇的玩意儿吸引目光。
黎明前的狂欢最是尽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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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一过完,时间就变得快了起来,天气一天比一天热起来,虽然还穿着厚实的衣服,但在风吹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春天的气息。
眨眼就到了会试的时间,除去书院里的两位皇子不需要参加意外,其余人人都要参加。
周弦青已经被永宁侯勒令不准乱跑专心准备考试了。
在会试当天,连予继续做出一副不在乎的神色送周弦青进了考场,然后转身上了顾允衡的马车。
会试完了就是殿试,距离喻然给布置的关键剧情已经没有多长时间了,他们也在不断商议变化计策,争取一次性把周弦青给扳倒。
不给顾九安任何后顾之忧。
毕竟连予担心喻然设置的这种剧情,如果不能彻底处理干净,是不是还会暗中影响着这个世界。
又过了一个月,会试的结果出来了。
周弦青照例藏拙,考上贡士依然是吊车尾。
但在殿试之前,他们迎来了每年一次的春猎活动。
在喻然给的剧情中,这场春猎,也是周弦青给顾九安点燃的第一根,最显眼的火把。
作者有话要说:大小书契:阴阳合同。
匿税:漏税
谜语:两只翅膀难飞翔,既作衣裳又作房,宁让大水掀下海,不叫太阳晒干房——蚌。来自于百度。
另插一嘴:周弦青为什么会有这种复杂的想法,是因为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已经不是之前的小打小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