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鄢向晚身体状态变差后,便对玄清软磨硬泡,将其培养成自己的左膀右臂。仙域联盟的杂事有人分担,她也轻松了不少。
她刚将一堆悬赏贴塞给他整理后,就溜出流云殿,想要出去透透气。路过繁花庭时,恰好瞧见百里惊华正在俯身修剪枝丫。
当真是过上了退隐般的逍遥日子,最多在重要场面上露个脸,然后跟个甩手掌柜似的一股脑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了鄢向晚打理。
此时伴在百里惊华左右的是檀溪,或许是檀溪的痴缠和关切让百里惊华动了恻隐之心,亦或是百里惊华想开了,才允许檀溪进入繁花庭。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她只想去崇梓山寻练渔歌对饮闲谈半日。
有人分担事务的感觉真好,鄢向晚眉眼带笑,迈着轻快的步子,就连浓郁异常的花香都变得不再刺鼻烧心。
眼看快要离开此地时,那位白衣胜雪的师父忽然出现眼前,堵住了她的去路。
匆匆而来,看样子不是为了交代任务,就是为了询问事务。鄢向晚兴致全无,在心底默默的翻了个白眼,可现实中却只能露出笑脸,乖巧的行礼:“师父安好。”
她甚至未曾抬头看他的脸色。
“鄢儿,近日怎不见秦和出现在崇梓山?”百里惊华微微蹙眉。
鄢向晚纳罕,他怎么知道秦和不在?
自从秦和来到仙域,百里惊华每日总会找些由头出去溜达溜达,或者偶尔主动替檀溪答应下一些任务,并亲自带她去处理,说是为了锻炼她。
看来一切都是有迹可循。
为了一人,竟关心起早就不愿触碰的琐事。鄢向晚低声一哼,极低,只有她自己能听见。
只是不知,他是否还会如那日一般对待她。
不论如何,鄢向晚也只能如实禀明:“回师父,去年南岛崖湾村之事复发,崇梓山派了秦和师妹与槿汜师弟前去处理。”
“怎能如此安排?”百里惊华于腹前半握的拳头忽然攥紧,下颌收起,露出几分难色,
“崖湾附近的那片外海还有一颗毒瘤尚未拔除。当年取了他的玄晶,并将其重创,至今对本座怀恨在心,对仙域存在敌意。”
说着,他还忧心忡忡地长叹了口气。
百里惊华的担忧让鄢向晚讶异,难不成那日他当真将她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片刻,鄢向晚垂眸:“师父无须担心,去年练姐姐一行已经将其重伤,不过让他侥幸逃了去,想来只是苟延残喘,不足为惧。”
这样的答复,百里惊华也算沉下了心。
“师父如若没有其他事,徒儿先行告退。”鄢向晚作揖,然后从容地绕过他离开繁花庭。
流云殿前,鄢向晚遥遥望见除夕朝她飞来。
除夕负责监督货物快送,偶尔在外奔走,也常和玄清做货物交接。一来二去,两鸟关系匪浅,所以应下接鄢向晚前去崇梓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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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轻浣离开后,练渔歌便担负起喂养家禽的责任。
从竹林返回的练渔歌挎着木盆,一脸疲惫,身后是欲求不满的大白鹅,一摇一摆地跟着她,想要再讨些吃食。
“姐姐?”鄢向晚落地后,向门前魂不守舍的练渔歌走近。
闻声,练渔歌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然后回头狠狠地瞥了一眼白鹅,见其灰溜溜的离开,这才放下木盆,将她引进屋内就坐。
思垣在山脚下料理那群饥肠辘辘的鸭群,顺便研习术法,所以屋中只有她们两人,相当冷清。
“姐姐怎地萎靡不振?”鄢向晚倚靠桌边,面色苍白,有些疲累,欲伸手去拿桌上的水壶倒水喝。
“不可贪凉!”练渔歌言辞稍加严苛,夺走快要入口的凉水,然后换成温热的茶水递给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还要好好将就些才是。”
“好,听姐姐的。”鄢向晚冰凉的小手抚过她温暖纤细的指背,小心翼翼地接过茶杯,小抿一口浸润干涩的唇,然后放下茶杯,再次问道,“姐姐看起来精神状态不太好。”
练渔歌随即坐在她身侧,一脸忧愁地托着下巴,叹气:“小师妹和阿汜离开也有些时日了,可近日总觉心里惴惴不安,有些担心他们。”
鄢向晚悠悠地望着她,不自觉的前倾身子,靠在她肩头,细腻白皙的脸庞轻贴在练渔歌的脖颈,微微地蹭了两下,双手环抱着她。
“姐姐不必担心,姐姐要相信他们。”鄢向晚温声细语的安慰着。
练渔歌轻叹,情绪低落,顺势将她揽住,她发髻上冰冷的银铃就在耳边,稍加晃动便叮铃作响。
“姐姐莫要叹气呀。”鄢向晚松开她,用手将她的耷拉着嘴角往上拨起,调整到满意的角度后才肯放下手。
练渔歌也十分配合的保持着笑意。不过只坚持了片刻,她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我就出生在崖湾,几百年了,他们还是如此。”
说着,她不禁轻哼:“根本无法将他们彻底改变。”
从她的神情言语,鄢向晚似乎隐约猜到了信函上不让她前去的原因,不由得产生一丝心疼。
不过,事已至此,鄢向晚淡然地话锋一转:“姐姐,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凡是顺应天意尽力而为即可,改变不了的糟粕都会被卷进历史洪流,洗刷殆尽。”
练渔歌垂眸,修仙之人的岁月悠长,曾经只是沧海一粟,不能只困在一处。那些她无法改变的,除了无力观望,终究需靠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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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天空乌云密布,黑云压顶,极低,压得让人喘不过气来,但这也挡不住崖湾村即将开始的祭祀大典。
铁娃也在人群中,他抬头望着这片异样的天,好似那日之景重现,不自觉的开始心慌。
阮轻浣全程被蒙住眼,双手被绑住,站在高台之上,被风吹得摇摇欲坠,鼻腔里充斥着香火和海风的味道。
周围是风声夹杂着祭司的拗口诵读,擂鼓声,以及村民们的跟诵声。
紧接着,她被扶上木船坐下,几个光膀子的汉子抬起木船,摇摇晃晃的朝海边走去。
走在最前头的是祭司,一边走,嘴里一遍念叨着她听不懂的方言,跟唱歌似的。
一路上颠得她很是难受,头晕眼花的,险些吐出胃酸来。很快,他们走到平坦的沙滩上,她的不适才缓和了些。
还未等她完全恢复,木船突然下坠,实实地砸在沙水交界处,她也险些摔出木船来。
翻涌到沙滩上的浪花拍打着木船边缘,仿佛是在催促着什么。像是狂风暴雨袭来的前兆,沉闷压抑且烦躁。
随着木船被推入海中,阮轻浣明显感受到水珠溅到衣衫上,沾湿的衣衫贴在肌肤之上,黏腻不适。
然而,入海后的船只并没有随着此起彼伏的海浪而颠簸,反倒是平稳的前行,似乎前方的风浪都被提前化解。
除了站在船头的祭司,还有谁有这样的本领?
阮轻浣凝神,察觉船只周围有力量波动,将外界的风暴隔绝,这力量并非纯净的灵力,而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力,说不上来具体像什么。
怪不得,阮轻浣之前探查不出他的实力。
船上除了阮轻浣,只有祭司,铁娃和一位划船的村民。
“铁娃。”阮轻浣传音,只有他能听见。
铁娃一愣,此时海上风浪正大,些许声响只会被风卷走,怎还能听见如此低声的呼唤,以为是幻觉,便没有在意,继续看向前方。
而这时侧过脸往后瞥的祭司也转了回去。
还没等到下一次呼喊,小船突然靠岸停下。
不愧是祭司,日行千里的本领让村民大跌眼镜。
阮轻浣忽然警觉,听到了其他杂音,像是海浪冲刷沙滩,树木枝丫被风摩擦的声音。
铁娃在祭司的授意下,将蒙住阮轻浣的布带解开。
也就在这时,海上的风浪逐步减弱,当真给人一种献上祭品后,海王的怒意就消失的假象。
“下船。”祭司先行跳下船,踩着细沙走上孤岛。
阮轻浣视线前移,这才看清眼前这个不过山头大小的岛屿,一眼望到头,却草木丰茂。
阮轻浣坐得浑身酸痛,支颐起身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提前藏在手中的符箓卡在座椅下。
手被捆住,她费了些力才站起身来,下船也不方便,好在铁娃扶了她一把,险些摔在浅水沙滩上。
“姐姐小心。”铁娃扶稳后便及时松手,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人瞧不出任何端倪。
阮轻浣也只是抬眼瞧了一眼他,立刻和他保持距离,然后跟着祭司的背影走去。
祭司走到一棵椰树下,在树上绑上一根红绳,然后将延长的红绳系在阮轻浣被捆住的手腕上。
一双干涸的枯枝触碰到她柔软纤细的手,不由得觉得硌得慌,似乎再多碰到一次便剐蹭出小口子。
绑好之后,祭司捡起斜靠在树上的黑杖,紧接着清了清嗓子,说:“海王大人请尽情享用,愿您早日恢复!”
身后的铁娃和村民也十分虔诚的颔首低眉。
阮轻浣环视四周,皆是稀松平常的模样,也不知他们在搞什么名堂。
既然已经遂其意,来到此处,她倒要开始质问他们了:“阿汜呢?他在何处?”
闻言,祭司却不做回应,慢条斯理地转身离去。
铁娃无奈的望了她一眼后也跟着离开。
“喂!”眼看三人先后走近木船,阮轻浣怒吼,“问你呢!你们将阿汜困在何处去了?”
祭司已经站在船头,划船的村民紧随其后,唯有铁娃腿脚不便,追上他们都稍有些费劲。
迟迟得不到回应,阮轻浣心急如焚,紧皱眉头,一股怒气郁结于心,似乎下一秒就会爆发。
“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客气了。”阮轻浣轻念口诀,船上的爆破符闪着微弱的红光,瞬间将木船炸得支离破碎。
祭司毫无防备,虽然躲闪及时未伤到自己,可掩面防御的黑袍却被炸成了渣。铁娃和村民并未上船,也被爆炸的能量冲击倒地,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竟敢用符箓使诈!”祭司气急败坏,悬浮半空,剧烈地摇动黑杖,大怒,“那小子早已命丧黄泉,你们现在就去陪他吧!”
说着,顿时狂风大作,周遭海水再次翻涌,仿佛立刻就会将小岛淹没。
与此同时,整个岛屿的上空出现了一个隐天蔽日的巨大阵法,无形的压力让人无法喘息。
在阵法的压迫下,整个小岛岌岌可危,逐渐沉入大海。
这是要将岛上的三人全部淹没在大海里。那位村民惊恐万分,眼看水已过腰,他不想葬身大海,于是拼命求祭司放过他。
祭司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继续我行我素。
正在这时,一个矫健的身影一脚将祭司踹进阵法内,深嵌沙滩,随后两只手各捞起一人,于上空面不改色地望着小岛沉没。
阮轻浣抬头,隔着波动的清澈海水,遥遥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嘴角露出一抹笑意,逐渐沉入海里。
岛屿沉没,海面归于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