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警察要问白斯年最近有没有得罪人，这样凶残的手段，寻常人又怎么能做到？

这场面终究是过于可怕了，街头巷尾都在讨论，绿藤街估计要有一段时间不敢来人。

短暂的混乱后，警车带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接着保留好证据处理现场，后面来的人没得“看戏”，东问西问几句，知道这么件可怕的事情后很快就走人了。

倒是那些报社的人来得最密。

一个个扛着摄影机，灯光一闪一闪，哪怕雨水淅淅沥沥落下，也坚持不懈争抢第一手新闻。

不用猜，明天的港城时报头条肯定关于这场杀人案的。

警官们见无法将这群烦人的苍蝇赶走，也有些不耐烦了，姜廷玉这次负责带队，眼下看着时候差不多了，留下部分人继续搜证，另外的人带着相关人员回警局录口供。

黎樱樱就是相关人员之一。

一起来的凌袖惊恐过后便晕了过去，由救护人员急急送往医院，倒是黎樱樱，看着白斯年死去的头颅眉头紧皱。

明明是刚念完高中的年纪，小丫头一个，姜廷玉不由咋舌，暗道现在的小妹妹都这么胆大？

“好了，你跟我们回去吧。”姜廷玉说，“你那位师姐，我们已经有人送去医院，不必担心。”

黎樱樱却没有作声。

片刻后，她皱皱鼻子，问道：“警察同志，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怪味？”

这怪味从屋子里传来，与血腥味混在一起，极其难闻，但她无法分辨这股是什么味道，更何况，黎樱樱乍眼看去，在场竟无人发现那种异样，难道是她神经敏感？

姜廷玉顺着她的话去感受一番，点点头，“怪味确实不少。”

黎樱樱兴奋起来：“是吧是吧！”

姜廷玉点点头：“当然，前面的鱼摊老板好几次把快死的鱼摆出来卖，已经死掉的就放在一旁看哪个冤大头愿者上钩，上面让他整改好几次他都不改，来人查的时候就乖乖听话，人一走又把东西放出来，那股死鱼腐臭味都要飘到街尾去。”

“还有，房子后面有一条臭水沟，很久没有人清理，现在我们的人正在那里寻找白斯年剩下的肢体，有点味道也不奇怪。”

黎樱樱两眼一瞪，气得脸都要鼓起来。

跟这种人说话简直白费口舌。

她闭上嘴，决定自己调查。

白师傅对原来的黎樱樱确实不错，重生在这具身体，现在自己又是他的徒弟，与情于理，都应该替他查清真相。

她不知道自己在人世间的尘缘是什么，但时光既已倒退，总要先去解决。

但黎樱樱走后，姜廷玉来到一边，跟一个光头警官说：“大头，留意一下附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天乌泱泱的，瓢泼大雨倾盆而落。

白斯年无儿无女，也无亲朋好友，只有侦探公司的这几个员工学徒帮他收尸，只是现在警方还要调查，黎樱樱到了警局才发现，另外几个师兄弟早就到了。

但他们不在一处，黎樱樱也只能远远看他们一眼。

几名师兄弟表情不是很好，年纪最大的阿银，以前跟坏人混社会，在警局留下案底，脸上又有一道横跨眉毛和嘴角伤疤，在外面找工作困难，好几次险些重新犯罪，幸好白师傅收他做员工，让他得以混一口饭吃。

现在老婆怀孕了，一家两口加上个还没出生的小孩，手头正是紧张的时候。

没想到白师傅死于非命。

阿银深深地低着头，双手无力下垂，浑身上下都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

另外几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相反，第一次进警局东张西望的黎樱樱反而是个异类。

不过幸好，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个傻子，至于傻到什么程度不好说，外人也不了解，总归不是正常人，因此倒也没人多说她什么。

简单录完口供，黎樱樱就可以离开了。

她有完全不在场证明，就算跟白斯年有私仇，也算不到她头上。

黎樱樱并没有直接回到黎家。

她沿着记忆里都路又回到了白师傅的侦探公司。

因为发生了命案，绿藤街比平时安静了不少，加上刚才下了一场暴雨，地面到处湿漉漉的，没有修好的路凹凸不平，到处陷阱，一脚踩进去谁也不知道是平底还是深坑。

雨已经停了，水珠沿着屋檐落下，串成淅淅沥沥的直线。

摊贩们难得没有开工，整条街道死一般寂静。

只有黄色警戒线还在，警员们该搜查的也搜查得差不多了，白斯年的尸体确认消失。

到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搜索的必要，只留一两名警员在此蹲守。

但谁也没有发现，路口的一棵老树上，轻飘飘地坐着一个女孩。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万籁俱寂。

这带治安不太好，夜里也无人行走，更何况发生了这种事。

黎樱樱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趁警员打瞌睡的功夫，从树上一跃而下，下一瞬身影便已经来到公司门口。

铁皮门仍然紧闭着。

但也有开过，里面没有搜查出什么特殊东西，便又回归原样了。

其中一名警员还是老道些，保持着一丝清醒，感觉有人，挣扎着睁开眼，然而下一瞬，只觉得一道柔和白光飞来，警员脑袋一沉，彻底睡了过去。

至于另一位，更是睡得不省人事。

如果这时候有人，一定会发现黎樱樱的双瞳泛着淡淡的金色。

这是妖怪的眼睛。

而她毛绒绒的脑袋上，更是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根岔开的树枝。

面前的门紧紧闭着，就在这时，一根褐色的藤条悄悄来到门缝间，紧接着，沉重的铁皮门被缓缓抬起，声音很轻，无人听见。

里头一片漆黑。

黎樱樱的眼睛却越发明亮，金色的瞳孔在黑暗里仿佛冒着光，使她整张脸看起来都有几分妖邪之感。

然而就在她准备进去的时候，忽然，身后不远处传来啪呲一声！

有人来了！

黎樱樱迅速转身，金色瞳孔以极快速度锁定一道身影。

那影子又细又长，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息，它隐藏在黑暗中，想来是没想过会被黎樱樱发现，愣了一下，迅速转身逃去。

只见黑影纵深一跃，敏捷地钻进巷子里。

黎樱樱哪有让它逃走的理由，连忙追去，所经之处地面绿藤铺满，又很快消失。

绿藤街属于港城的老城区，这里的路九曲十八弯，不小心都能迷路，而那黑影似乎对这里格外熟悉，七拐八弯绕着路，要将黎樱樱绕晕在这里。

但它并不知道，从黎樱樱发现它那一刻起，就已经来不及了。

忽然，巷子里的动静瞬间消失。

它困惑回头看了一眼，“咦？”

难道这么快就被甩开了？

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拐角处有一盏路灯，年久失修，忽明忽暗。

它得意地走过去，那边是回家的路，但不知想到什么，又忍不住骂骂咧咧：“真是晦气！怎么那样的东西也有人想要！没活路了，真是没活路啊！哪来的冤家！”

说到最后，越想越气，“下次再遇到那个妖怪，一定要她好看！好像是个母妖怪？也不知原型是什么，呸呸呸！”

话音刚落，一道极其恐怖的影子投映下来，彻彻底底将他笼罩住。

瘦高个男人才刚见光亮，昏暗的灯光才将他的脸照亮一半，另一半马上被张牙舞抓的枝条遮挡，而后瞬间将他遮盖。

挡住他的影子分明是一棵庞然巨木，但男人抬起头时，淡红色的眼珠子里倒映的却是一个女孩的面孔。

女孩漂浮在半空中，气定神闲的，然后眉眼弯弯，唇角勾起，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好呀好呀，你要让我看什么好玩的东西呀？”

她的语调天真烂漫，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然而男人在她的威压下，竟然浑身都不能动弹，在对上她的金色瞳孔后，男人腿一软，而后愣愣地张大了嘴。

“喵喵喵！”

下一瞬，男人的身形骤然变，在黯淡的光线中变成一只黑猫，然后惊慌失措，四条腿在湿漉漉的地面狂蹬滑行，飞快朝远处跑去，然而还没跑开多久，脑袋上突然伸下来一只手，轻轻地捏住他的后颈，一道欢欢喜喜的声音落下：“哎呀，原来是只黑猫呀，我说跑那么快呢。”

“喵——！”

凄厉的叫声撕破夜幕，女孩的脸占据了黑猫的视线，它浑身一哆嗦，喵地一声飙出眼泪。

“嘤嘤嘤，大佬不要吃我，人家的人形都是幻化出来的，本体又瘦又小，吃我没有好处啊嘤，而且人家，上有老下有小，您就放了我吧！”

黎樱樱可是见过他的人形的，一个身高一米八的男人，一口一个人家嘤嘤嘤，一点也不可爱！

她瞪圆眼睛，又露出那副强装出来的严肃脸。

“虽然你又瘦又小，但是妖怪的修为可是大补品，没准吃了我就可以立地飞升！来吧，老实交代，你来这里干什么？”

突然想到什么，黎樱樱眯了眯眼，金色瞳孔威慑力十足。

“哦……白师傅该不会是你杀的吧？”

“啊？”黑猫愣了一下，心里吐槽这年头谁还想飞升啊，哪里来的过时妖怪啊！

下一瞬听见她说自己是杀人凶手，急得连人话都忘记说了，喵喵喵一顿乱叫，四条腿在半空中狂蹬，好半晌才想起人话，立马大声叫唤。

“臣妾冤枉啊！我一个社会良好公民，还得混日子，平时吃饭都难，杀什么人啊？！”

“再说了，这年头好妖怪都隐姓埋名混日子，夹着尾巴做人，生怕坏了人间的规矩，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被老天责罚，哪像您啊，这大大方方露出来……”

黎樱樱听着听着，隐隐察觉点不对劲来。

她盯着黑猫的眼睛，仔细一看，这家伙的眼神是在嫌弃她吧？

它的确是害怕地夹着尾巴，但眼睛分明在说：哪来的大煞笔土老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