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啊,商容。”帝辛眉头紧锁,阴冷的眼神将春光好景都衬得冷若寒霜,“你是忠臣良相,孤是纵情纵欲、不顾国家。你莫非还想要说,成汤数尽,便是败在孤手里?”
商容听此,凛然磕头道:“臣不敢,古语云,国之将兴,必有祯祥,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申荀乃前冀州侯苏护叛贼中人,魅惑君主,必为妖孽。臣奏请陛下,斩杀之,除后患,兴家国。”
有一种植物申公豹想脱口而出。他这是做了什么祸国殃民的大奸大恶之事,需得“斩杀之,除后患”?而且,他看帝辛也没有不务正业,不过是闲来无事时与他相处久一些,何至于“纵情纵欲、不顾国家”?
商容这人忠良耿直,并非狡诈之辈,莫不是给谁当了出头鸟?不过,这朝廷上的事情,申公豹以申荀的身份不宜开口,便一直沉默不言。
倒是帝辛大笑两声,又道:“商容,当年霞臻,便也是被你们这样逼死的么?”
商容悚然抬头,似不理解帝辛为何突然提到霞臻。
帝辛虽是笑着,表情却阴冷无比,杀意腾腾,说:“你们一口一个大义,一口一个家国,一口一个妖孽。霞臻如此,申荀也是如此。怎么,他在你面前变出了妖形?你凭什么说他是妖孽?”
对啊,凭什么?申公豹此时底气十足,仰首挺胸坐在帝辛身侧,竖起耳朵倒要听听商容怎么回答。
“陛下。”商容又一跪拜,“妖孽不在于形,而在于神。凡有碍君主,有害社稷,皆为妖孽。其一,申荀乃苏护仆从,为反贼余孽;其二,申荀貌美邪异,不似常人;其三,申荀整日诱陛下与之厮混,罪大恶极。臣恳请陛下,听臣之忠言。”
这跟道德绑架有差别吗?申公豹没听出商容有什么正当理由要杀他,拿他身份说事,拿他外貌说事,还拿他跟帝辛的相处说事,只听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孤偏要留这妖孽,你又如何?”帝辛大概是气急,犟脾气上头,绝不听商容的谏言。
商容大概有所预料,竟从袖子里拔出一只小刀,比住了自己的咽喉,一副决心赴死的表情,道:“臣,以死相谏!”
帝辛立即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申公豹也是差点被吓掉了头。不至于吧?虽然原本世界线里确实有商容死谏的剧情,但那已经是很后面的事了,怎么现在连女娲宫进香都没有进行,商容这人就已经极端成这样?
“你用死来威胁孤?”帝辛眼里闪过杀意,“你以为孤真不敢让你死?”
商容心一横,刀用力,脖子上有了血痕。
申公豹知道帝辛的脾气,越是逼迫越是逆反。在这种情形下他不愿意退让,狠劲儿上头逼死商容就当泄心头之愤。
他可不能眼睁睁看着剧情崩坏,不多想,立即箭步跳到亭下,夺下商容手里的匕首,跪倒在一旁,对帝辛道:“陛下,商容首相为良臣,若真谏言身死,怕有损君王声誉。
“荀当不认首相误会,非为妖孽,亦无祸君。但人言可畏,三人成虎,不可不警惕蜚语。荀感涕陛下君恩,无以为报。臣自当请辞尚方局之职,甘为庶民。”
申公豹给了帝辛和商容两人各一个台阶,只要有人肯退,这事就好办了。
可惜那商容似乎铁了心要申荀死,竟又再言:“妖孽祸上,以媚言诱之,意图免己一死。还望陛下明鉴,斩杀之,不可留!”
申公豹无语,他不记得商容是如此激进的人啊,怎么还非要他死不可了?
“你!”帝辛听申荀自愿离宫,本已心软,又听那商容咄咄逼人,气得拿起酒樽砸去。
申公豹怕酒樽伤到商容,稳稳接住,出言相劝:“陛下,首相大人寿岁年长,言辞过激,肝火过旺,需省度健康。不如让商大人稍事歇息,请家中夫人子女进宫,将家长迎回去好生休养?”
他说罢转头看了看商容。商容大概是没想到申荀会提起他的家人,一时瞪大眼睛,神色均是对妖孽的愤恨。申公豹觉出他似有心魔,又难以在此时深入探查,料想其中有古怪。
他放下手中的匕首和酒樽,低声对商容道:“大人,荀是不是妖孽不是大人说了算,是天下人说了算。若哪天天下人说荀不是妖,是仙人,大人岂不是让陛下犯了弑仙的罪?”
商容略怔,静默不语。
帝辛有心处决商容,却忌惮他在朝中的声量,权衡后硬生生吞了这口恶气。他不得不准允申荀的提议,罢黜他的职位,将他驱逐出宫。这才安抚住商容死谏的决心,这位老臣在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离开。
申公豹对此无所谓,还觉得机会甚好。他做出不舍之态来,与帝辛诀别。
“荀有幸得与君上相识,今当离别,心悲切,思绪万千,辞语难尽。相聚如鱼得水、共谋共笑、快意恩深,相别若断肠之痛,何堪一离音欢。荀当不负君恩,永生不忘。”
帝辛也没想到,这好好一个闲耍的春景,竟然搞成了君臣两别。他执住申荀的手来,将其拉入自己的怀中,想起这几日的愉快时光,叹道:“孤舍不得卿啊。”
申公豹本来只是演戏,见帝辛情真,也有点那种相看泪眼无语凝噎的悲戚来。他抱着帝辛,轻怕他的背,同叹道:“荀也舍不得大王啊。”
帝辛待他极好,包吃包住,一应满足,没有比帝辛更慷慨的领导了。
“不如便杀了那商容,还让卿留在孤身边。”帝辛摸着申荀的发,闻着申荀的味道,难以想象再见不到面的光景。
他也不是没有对申荀生过男男情愫,只是这人迟钝可爱,如猫鬼化身,令他不忍强迫。这时竟要分别,帝辛胸中郁结怨气,便紧紧将其抱住,恨不能把这人吃进肚子。
“陛下,万万不可。”这人却还在说着正经的话,神色与那商容一样大义凛然,“商容乃举世良相,荀不过卑微草芥,轻重有别。陛下万不可为一草芥而轻重臣。”
申公豹许久未等到帝辛回话,侧过头去看,只见帝辛用柔情脉脉的眼神凝视他,让他立即被肉麻到。
看来帝辛是真把他当做那只黑猫,铲屎官离不开自己家主子啊。
两人离得极近,申公豹想到黑猫的习性,便用自己的鼻尖蹭帝辛的耳朵,“既然陛下这么舍不得荀,那荀能提一个要求吗?”
“什么要求?孤都答应你。”帝辛抱住申荀,耳朵发痒,心里更痒,想着既然申荀做不了臣子,若是还要留在这宫内,便只能纳做妃子。虽无先例,但为了他,帝辛倒是愿意与那些保守老臣抗一抗、争一争。
“荀不是想给女娲娘娘写一首诗吗?荀已经作好了。”申公豹背着帝辛露出计谋得逞的阴险笑容来,给他吹耳边风,“陛下去女娲宫进香时,便将荀作的这诗题于宫内,将诗献予娘娘,可否?”
帝辛思绪万千,应声:“可。”
申公豹便将那首原本世界线中帝辛作的淫诗念予他听: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1]
帝辛一听,立即认为这是申荀在暗示他,要“侍君王”。他一时情动,凑过去吻住申荀的嘴来。他见申荀呆愣,便仔细啃咬。在细细琢磨那唇瓣触感间,帝辛心下突然轻松,发觉申荀与那猫鬼只是像,却并非同一,昔日孽情应不会影响如今姻缘。
申公豹直到嘴巴发痛才反应过来,赶紧将帝辛推开,“大王……这,这不好吧……”
帝辛见他预展还羞,强势地将他拉进怀里,自觉与申荀心意相通,只是现在朝局不稳,难以有情人聚首,所谋还需从长计议。他郑重道:“孤记下了。”
良久,他才放开申荀,已恢复如常神色。
申公豹觉得他举止古怪,又不太说得上来哪里古怪。最后他与帝辛客套几句,便回浅翠阁。这阁里绫罗绸缎不少,他拿不全,只拿了最珍贵的物件,收拾打包轻装行李出宫去。
他走前还不忘顺便驱赶野猫,又与泥巴告别,叮嘱道:“馨庆宫杨妃只拿你当孕子器件,你可不要中她的计,千万别与土豆好。土豆不爱你,你也不爱他。要爱,就要爱那爱你的猫,不是因生理需求,而是因情动真心。”
泥巴似懂非懂,但知道申公豹要离开,跟他一路,差点与他一同出宫去。申公豹知道宫外比宫内更危险复杂,所以没有带走泥巴,不然也不会让它留在那冷冰冰的土豆身边。
他回城墙区附近,死活没有找到自己家的茅草屋,还在质疑这系统见他不去住难道就收回奖励了?
正准备喊系统出来对质一番,那浅发少年突然在街角出现,急冲冲地跑过来抱住他。
摩昂又高了一些,申公豹不太开心,他不喜欢别人比他高。看来他得去买增高鞋垫,要在形象上碾压摩昂一头才行。
“草屋呢?怎么不见了?”申公豹推开他,问。
摩昂笑得开心,拉着申公豹到一所豪华民居前,说:“哥哥不是嫌弃之前的茅草屋破吗?我想着也许以后哥哥还会回家来住,便重新修整一番。”
申公豹目瞪口呆,看着满壁的珊瑚和贝纹,这,这也太华丽了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1]《封神演义》[明]许仲琳
PS:现阶段纣王是喜欢申荀的,但剧透一下纣王的真爱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