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阙并未等太久。

从瑞霏那里问到轩憬每日归来的大致时辰后，她便继续修炼血毒了，等日头西斜，才不紧不慢地来到轩憬住处等她。

初听说轩憬打杂之事，她确实有些急，但冷静下来后，却大概猜到了轩憬实则想做什么。

这一世没了她的庇护和教导，轩憬留在山里做不了太多事，也学不到什么，只会浪费时间，倒不如铤而走险，去人族多的地方历练，以及打探消息。

那孩子向来有很多自己的想法，也十分惜命，若没有十足的准备和信心，她绝不会做这种会令自己陷入险境的“多余事”。

既想明白这些，她此次来找轩憬，只是为了当面强调一遍自己的想法，免得对方日后再以此为借口送她东西。

她看着轩憬乘坐桃花瓣归来，也听到了那悠扬愉悦的笛声，晓得轩憬今日心情不错，看样子在山下一切顺利。

即便没有她这个“师尊”，轩憬也会过得很好，继而得到本就该属于她的帝君之位。

她气定神闲，轩憬却惊得不轻。

她万万没想到，丹阙竟会直接过来找自己。

将那包香料送出去后，她设想的结果无非是丹阙收下，或请梵幽还回来，因着之前的遭遇，她甚至已经做好了退回来后被严令不准再送的准备。

将眼睛揉了又揉，确定没出幻觉，她不等桃花瓣落地，就匆匆忙忙跳下。

她腿部的骨骼和灵力立刻发挥作用，瞬间将从高处下坠的力道卸在地上。

缓缓起身时，轩憬只觉自己的心脏又开始狂跳。

丹阙主动找来了，她做梦都不敢想。

不过，以她如今对这一世的丹阙的初步了解，丹阙八成是来当面警告的。

按捺住心中激动，她有意压了压疯狂想要上扬的唇角，露出面对其他人时才会有的得体微笑：“不知姐姐会来做客，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

“我并不是来做客的。”

果然，下一瞬她就听丹阙淡淡道，“我这个妖不记仇，但凡有什么看不惯的，当场便发作了，日后该怎么相处还是怎么相处，你不必送礼赔罪，我不会收。”

听她当真又将自己示好的新路堵上了，轩憬即便心中难过不已，仍保持着笑容道：“轩憬记下了，以后也不会再借此去打扰姐姐。”

她见丹阙点头，又见她翻手唤出那包香料，忙伸手主动接过来，生怕再多听一句拒绝的话。

然而就当丹阙转身要走时，轩憬脑中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念头。

“姐姐留步！”她脱口而出，“倘若我不为报恩，也不为赔罪，只是因着欣赏您，所以想要结识您，就像与阿瑞做朋友一样，我……能否做您的朋友？”

丹阙顿住脚步。

她十分清楚，轩憬只是单纯想改善她们正处于僵持的关系。

毕竟轩憬要在峨影山住上很长一段时间，因为人、妖两族的习俗不同而得罪她这个救命恩人，对轩憬而言是得不偿失的。

不管是为了以后能够心无芥蒂地在山中生活，还是为了身为皇女的尊严，轩憬必然会主动迈出这一步。

可惜她不需要改善关系，也不想领这个情。

她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才是最好的结果。

“我不喜欢人族，还请阁下勿要再做无用功。”

她沉声搁下话，不等轩憬开口，便扬长而去。

轩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如同遭了晴天霹雳，丹阙离去良久，她仍呆站在原地，就连怀中香料包掉下、药材散落满地也没察觉。

丹阙……不喜欢人族？

她徒劳地往前追了几步，眼前一幕幕闪过前世的种种。

丹阙救了她这个将死的人族，为她疗伤、洗浴，更换干净衣物。

丹阙收她为徒，耐心教导，悉心照顾她起居。

丹阙答应下山，与她远赴灵鸢城，举行大婚、结为眷侣。

她们入洞房，行云雨，欢畅至天明。

……

直到最后，丹阙亦舍命化作灵雨，护住人族的城池。

这一切，皆做不得假。

更何况，前世丹阙有太多次机会与她和离，抛下人界的一切，回到峨影山去。

可丹阙至死也没有这么做。

无论遭遇什么，她都选择了留在自己身边陪伴。

但这一世，她却说不喜欢人族？！

敏锐的直觉，令轩憬猛然意识到矛盾之处。

她甚至隐隐有种预感：丹阙对她说了谎。

然而谎言究竟来自前世，还是今生？

丹阙又为何要对她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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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她若再找什么理由托你给我带东西，烦请你都拒了。”

回到自己的洞府，丹阙吃着冰糖李子，再三叮嘱梵幽。

“你可真是半点机会不给她啊。”梵幽托着下巴看她，“不过这样也好，省得关系深了，她对你生出非分之想。”

“能有什么非分之想？”丹阙没好气道，“她若真是皇族，日后定会大婚生子，延续血脉。你给我讲过故事，那些断袖分桃、有磨镜之癖的君主，全都在史书上挨骂呢！”

“谁知道呢，那孩子也年轻，指不定真是个……”梵幽话说一半，见丹阙面色顿沉，立刻止住，赶紧道歉，“嗐，怪我多言！不提她了，你快吃李子！过两日我再带你去摘山楂果。”

“长山楂果的地方，那孩子不会去吧？”丹阙问。

“绝对不会去！那可是我的神秘果园，她根本不知道在哪，那群跟她关系好的小妖精也不知道！”梵幽拍着自己保证，“你不用担心偶遇她坏了心情！”

她信誓旦旦，然而两日后的清晨，丹阙一走进种着山楂树的果园，便听到了熟悉的叶笛声。

与那日黄昏不同，这回的叶笛声婉转而凄凉，如泣如诉，也不知轩憬吹奏时在想些什么。

但这不是重点。

“你不是说她根本不知道果园在哪吗？”丹阙扭头问梵幽。

却见梵幽也傻了眼，瞠目结舌，抬起的手指着园中，张着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

丹阙轻叹一声，但并未转身离开，而是拉着老友大步上前。

她可喜欢吃山楂果了，亲自摘山楂果也别有一番趣味，实在不想以后再来时，又被某人扫了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