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徐夫人来信时，楼临熙他们正在进行第一次的活物射箭，不是用骨镞射草靶子，而是用活物。大小不一的活物被放入校场围栏中，质子们拿着弓箭一轮一轮射过去，每人五支箭。死靶子大家都还能五中二三，如崇应彪、姬发则维持在五中四、中五的水平。换成活靶子，大家立刻都原形毕露，全是脱靶，惊得小活物们满场乱窜。楼临熙擦破了一只兔子的皮，灰毛兔子吃痛一蹬脚差点跳出了围栏，惹得众人哄然大笑。

“楼临熙你也不太行啊。”有人大声道。

“练练就行了。”楼临熙笑着回答。

“姬发好样的！”有人喝彩道，大家听见声音看了过去，崇应彪和姬发两人一人一箭，轮番射过去，箭箭不落空。

“第三箭了！”

“姬发中了一只刺猬！”

“崇应彪中了一只羊！”

“姬发下一个瞄准的是什么？”

大家都放下自己手里的弓箭，去看姬发和崇应彪无声的比赛。

第四箭已经射完，第五箭已然上弓。

“你觉得谁能赢？”旁边的人问。

“感觉都有可能。”楼临熙说了一句跟没说似的废话。

对方也被她这句废话搞无语了。

结果揭示的很快，崇应彪略胜一筹，五箭五中。姬发失手，那只中箭的猪并没有死亡，他的臂力还不够，箭并没有对猪产生足够的杀伤力。受了箭伤的野猪吃痛疯狂满场逃窜。

崇应彪向姬发举了举手中的弓向他示意，姬发点了点头，崇应彪向别人借了一支箭，破空声响起，黑猪倒地抽搐。众人发出欢呼。

大家射完箭，以为今天的训练就结束。哪知王子寿被他们的欢呼声引来，知道他们射箭的成绩后，告诉掌管他们训练的侯人让他们结束训练之后统统去圆池磨骨镞去，每人十个，磨不完就在圆池待着吧。

质子人多，通常会被分为四班训练，每隔半月会有一天轮休，今天是楼临熙这班最后一节下午的训练课，明日就是轮休。哪曾想被王子寿抓了正着。

圆池是羌人俘虏和奴隶待的地方，他们不仅要在那里终日劳作，还会随时随地会被拉去祭祀，死亡的气息融进了那一方天地之中。

圆池污秽不堪，死气沉沉，没有人想在那个地方久待。管事听是王子寿的吩咐，让奴隶拉来一车的鹿角的半成品供给质子们磨骨镞。

这是个磨炼心神的东西，楼临熙拿了五个鹿角半成品。说是半成品实际上只是奴隶们已经切割成小圆柱形的鹿角，剩下的只能靠石器慢慢打磨成三棱形、四棱形的箭镞模样。

大家都直接席地而坐，开始打磨手中的骨镞，这和拿弓拿剑不同，食指长宽的半成品捏的指酸，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方寸的鹿角上。夜色如同墨汁侵袭天地之间，圆池点上火把，楼临熙抬头活动颈椎发现有人已经完成任务，结伴离开。她低下头看自己打磨完成的圆锥形骨镞。才第五个，看来今晚真的要在圆池过夜了。她心下一叹。

“楼临熙你也打磨这个式样的骨镞啊。”旁边的魏坦伸头一看乐道。

“对啊，你打磨好了？”楼临熙朝他笑道。

“没呢，这个锥形的最难打磨了。我也才磨好六个。“魏坦摇摇头：“姬发崇应彪他们还没走呢。”

楼临熙依言看过去，火光下崇应彪姬发认真地打磨骨镞。“磨吧，要是想回去可以改磨三棱形的，那个快。”楼临熙看了一眼就将就继续打磨第六个骨镞。

“我可不要，这种锥形的杀伤力才大，三棱形不行。”魏坦头也不抬的拒绝。

楼临熙磨完十个锥形骨镞离开圆池时，天光已破晓。她揉了揉一夜未合的酸涩的双眼，抬头看曦光穿破云层，飞鸟飞过天际。身后传来脚步声，是其他质子们，有三十多人。大家磨得都是一样的骨镞，累了一夜，见到金乌破层云，都停下仰头看。红日的金光洒在每个青稚的脸上。

“楼临熙一起走去玩啊。”有人冲她喊道。

“不了，我还有事。”楼临熙笑着答复：“我要回去一趟拿东西。”

“你家仆从不送到夏台吗？”

“我家仆从只有几人，不如我自己回去拿，还能顺便买点自己要的东西。”她解释道。

“那行，你注意安全啊。”他们关心了几句便结伴离开。

楼临熙拆开郑女递来的绢布，徐夫人在上面详细说了她与仙人对峙一事，末了徐夫人写到：“大变已在眉睫。”

她讲绢帛放在火舌之上，看着它慢慢变成灰烬。母亲敏锐异常，仅从仙人一句“助力天下共主，承应天命，安定天下”就推测出来朝歌会出变故。

太子启地位安稳，与太子妃所生之子殷卓已经入学，帝乙还在壮年，眼见三代王位传递不会有波折，皆是天下共主，何须别人襄助。

楼临熙思索自己入朝歌以来遇到的诸人，最大的变数就当数王子寿。

而王子寿出现在质子训练的营地的次数变多了。

他站在高台上看他们拿着剑挥汗如雨的不停重复每个动作，向着草靶子一次又一次开弓、射箭。若是训练的结果不让他满意，他会让质子们去圆池磨骨镞，让他们不停地射箭，不停地射下去。

偶尔他也会下场亲身示范，手持他的巨弓，隔着整个校场射出正中靶心的一箭，引得少年人的惊呼。

质子们也会看到一支百人小队将王子寿团团围住，王子寿单枪匹马，手持铜钺横冲直闯创出包围。

楼临熙拉开弓，瞄准草靶，松手，正中靶心。淳一看到后在旁边替她鼓掌。楼临熙笑着摇摇头：“别了，我都臊得荒。”

“你要是和姬发他们比自然是臊得荒，和自己比进步可不小。”淳一上前从箭筒中抽出一支箭，屏气凝神，瞄准射出：“啧，差一点。”

“今天的训练快结束了，王子寿应该不会来了吧。”淳一让出位置给楼临熙。

“不知道。”楼临熙搭箭，看了看草靶，向更远的草靶瞄准。

因为王子寿的到来，他们的训练量急速增加，手心的茧磨破又长好，长好又磨出水泡。楼临熙觉得自己长高了一点，饭量大了，力气也大了。身上的淤青好了又有，一层叠一层。自己始终穿着短衣，郑女特地为她做的，裁剪利落，收紧宽袖，不影响自己的动作。其他质子大汗淋漓的时候脱下上身的短衣漏出了青一块紫一块的地方。他们为彼此上药，推开淤青的时候，疼得龇牙咧嘴。

就在众人以为王子寿不会来巡视可以早点下训时，王子寿以想象不到的方式降临。

锐利的鹰叫声破空而来，众人抬头看。一只漂亮的鹰在天上盘旋片刻，好像在他们中发现什么猎物一般，振翅俯冲。

“弯弓搭箭！”姬发大喊。众人立刻从箭筒中抽出箭矢，向鹰射去。鹰立刻振翅飞出箭矢的攻击范围。

鹰盘旋在他们头顶，质子们箭在弦上，两方陷入对峙中。

“崇应彪！“姬发朝他大喊。希望崇应彪和他一起将鹰射下来。

“不行，这只鹰是二王子的。”崇应彪弓弦紧绷，沉声道。

鹰佯装作攻，引得一片箭矢后，立刻狡猾地在空中拐了一个弯朝一个质子扑去，速度之快之疾，让众人没有无从反应。那质子眼见鹰的钩爪向自己逼近，整个人僵住一般，动弹不得。眼见惨剧发生，一声嘹亮的哨音响起，鹰立刻调转方向飞走。

众人送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放松，便听见马蹄哒哒，由远及近。他们抬头望去，王子寿骑着一匹高大的黑马，戎装束身，鹰在他头顶上空不断盘旋。身后尘烟滚滚，大队的扈从紧随其后，王子寿游猎归来，杀伐之气还未消散，气势迫人，压得众人不敢抬头。

那是所有质子仰望的不灭神祗，方才松懈神经立刻绷紧，双眼迸发出无限的热烈，少年们血热沸腾。

众质子被王子寿威势摄住，皆是静然。楼临熙率先大喊道：“殿下神勇，举世无双！“众人反应过来，随着楼临熙大喊：

“殿下神勇，盖世无双！”

其他三班质子听见声响，纷纷过来，少年们面对他们心中的英雄献出了第一份赤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