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二月，草长莺飞的季节，殷郊在课堂上明显地心不在焉，连最拿手的琴艺都被琴师狠狠地说了一通。琴师对大多数人都得过且过，到了楼临熙这里听她拨弦一段后，摇头离开，大有朽木不可雕之意。

“真的有那么差吗？”楼临熙毫无自知之明地问旁边的淳一。

“只能说你弹出来了。”淳一压低声音回答道。

“不是弹出来就行了吗？”楼临熙皱眉疑惑道。

“世子弹的如何？”淳一反问道。

“好听，很好听。”楼临熙回忆了一下殷郊的琴艺道，不止殷郊，姜文焕、鄂顺、崇应彪的琴艺都不错，至于姬发，琴师点评说情够技不够，需要多练习。

“那你只能占一个听。”淳一毫不客气道。

课下，姜文焕问殷郊怎么了。殷郊坦言正在为王子寿的生辰贺礼发愁：“我想了好几天也不知道该送什么东西给父亲，而且父亲不太喜欢过生辰，但是我作为儿子总应该献一点什么。”

“宝马？”有人出主意道。

“我的马都是父亲、祖父给的。”殷郊否决了。

“弓、箭，兵器？”

“这世间所有锋利的兵器我父亲都有，我又上哪里去给他找一把利器？”殷郊摇头否决道。

利器王子寿都拥有，但是重器呢？那把象征王位的玉钺，或许才是王子寿梦寐以求的。

“大家帮世子想想办法。”姬发呼道。

又过了几日，殷郊应该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礼物，整个人蔫蔫的。在跑步拉练时，所有人都铆足了劲争先。殷郊因为身量不足落在最后，楼临熙也跟着落后跑在殷郊身边。

楼临熙将昆鹰告之殷郊，再三叮嘱他昆鹰凶猛，殷郊考虑片刻说那日邀请楼临熙一同前往王府。

殷郊解决一块心头大石，心下松快，脚步都快了起来。楼临熙见自己落于最后，也加快步伐，很快超过了数人。

楼临熙在课业和训练中并没有事事争先，而是保持在一个微妙的排名，没有一鸣惊人拔得头筹，她也自觉没有那么强的实力和悟性。崇应彪数年如一日的刻苦才在质子旅中稳居一等，其次是姬发、鄂顺、姜文焕，再次才是剩下的一些质子，即时实力使然，也隐隐含着父亲爵位的高低。

但是楼临熙也没有落得垫底，这样只会让一些人觉得自己毫无用处，软弱可欺，她将自己控制在排名的中下等，不至于惹人侧目，也不至于毫无声息。

“哟，又攀上了殷郊世子啊，是不是想嫁进王室做世子妃啊。”训练结束后几个质子拦住楼临熙嬉皮笑脸、阴阳怪气道。

楼临熙打量了一下，是几个稍弱的质子，自己来了之后压了他们一头，他们被别的质子嘲笑连个女娘子都比不过，狠狠落了他们的脸面。几次三番的找过不大不小的茬，楼临熙都当没见到，吞下了暗亏。

“见到男的就想嫁，怎么你是想割了下半身嫁个男人吗？”楼临熙冷笑道，语出惊人。

找事的质子没想到她能够口出秽言，一时被镇住。看热闹的人呆滞瞬息，接着发出爆笑：“章沃锵，你是想嫁哪个男人啊。”

“章沃锵，你摸到哪个男人床上去了。”

章沃锵被众人嘲笑地血气上涌，面红耳赤，提拳要打。众人见打起来了，更加起哄：“打他，楼临熙踢他下半身。踢废了他就能嫁个男人了。”质子们又是一顿哄笑。

楼临熙侧身躲过章沃锵的迎面一拳，章沃锵刹不住脚步，踉跄往前两步，回身就见楼临熙一脚已经到了胸前，生受了一脚，他又后退两步：“怎么没吃饭吗？小娘们一点劲都没有吗？”说着又向楼临熙冲过来。

楼临熙躲闪不及，被他拦腰抱起，一路后冲。她用肘疯狂打章沃锵的后背，但是他跟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脚步不停，直到撞到一根柱子才停。楼临熙感到后背传来剧痛，但是没有丝毫让她消化疼痛的时间，章沃锵拳头已经杀到，一拳打中楼临熙的左颊，左脸立刻肿起。楼临熙抓住时机抬脚就踹。这一脚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两人喘着粗气，像是角斗场的两头兽打量着对方，找准时机咬断对面人的喉咙。

旁观的人喊着：”打他！打他！打他！“

两人同时动了起来，楼临熙借助自己身形的轻便，双手握住章沃锵挥来的右拳的手臂为支撑点，在他左拳到来的前一刻，双腿猛蹬章沃锵的腰部，章沃锵下盘不稳倒地，楼临熙被他扔了出去，围观的人接住了她。她没有丝毫停顿，从狼藉中拿起一张小几直接向章沃锵背部砸去，砸的章沃锵刚支撑起来的身子又躺了回去。小几应声而碎，楼临熙倒退几步，没有将自己的背暴露给他，又提一张小几朝他的背部砸了过去，又一张小几碎裂。

楼临熙发髻散乱，脸部高肿，背部的疼痛让她走路踉跄。众人被她的下手狠厉惊到，鸦雀无声。即使章沃锵已经躺在地上无力起身，但是她都没有放松警惕，将自己的背部暴露。她抽出第三张小几直接砸在章沃锵的腿上，小几没有碎裂，她已经快要力竭。她再一次举起小几，一个人出声阻止她：“楼临熙够了。”

鄂顺等人不知何时已经来了。章沃锵的父亲在北伯侯治下，在朝歌也以崇应彪马首是瞻。

楼临熙朝鄂顺、崇应彪等人看了一眼，想笑但扯动伤口根本笑不出来，只又转过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将小几再一次砸在同样的位置。章沃锵应声惨叫，他的腿断了。

这一场对战，没有人得到什么好处。章沃锵断了腿在床上修养了两个月，楼临熙的背部大面积的淤伤，医师看完后留下膏药，淳一请了后厨的疱人娘子来帮忙上药，每次在上药推开淤青的时候，楼临熙都拿跟木棍塞在嘴里，这样才不会让自己的惨叫声传遍夏台。她脸上的肿块七八天才消下去。

淳一看她疼得泪涕齐下，忍不住道：“你这就算为了立威也不用那么下狠手吧，你看看，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呸。”楼临熙吐出木塞活动活动嘴，牵扯到伤口倒吸一口凉气：“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也值了，起码这种架不会再打了。那种屁话也不会在我面前说了，得个清净。”

“伯母知道你这样还不知道怎么心疼呢，还有现在满口秽言。”淳一将食盒放在她面前道。

“母亲会为我庆祝的。”楼临熙塞了一口肉道。

崇应彪对楼临熙最后一砸没有什么追究，夏台的管事因为没有出现人命，崇应彪也没有追究，乐得省事不往上报。此事好像就那么平安的过渡了。

楼临熙受殷郊的邀请去为王子寿贺寿，走出房门的时候，众人都停下手上的事情，看着她。

这一战，终于让她在夏台站稳了脚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