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得只有虫鸣的小道里，宋轻雾懒懒散散像是没骨头一样靠在林惊云背上，头枕在她的肩膀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你来这里做什么啊零零？”

林惊云的水杯还捏在手中，她连盖子都还没来得及拧紧，面对突然出现的宋轻雾，她像是做了什么坏事一样，不敢说话。

地上躺着的男生，抹掉脸上的水，慢腾腾地坐起来，仰着头看着面前站着的两个女生。

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写题，累了，想下来走走。”林惊云缓着声音，找着理由解释，“然后发现有个人躺在这里，旁边放着行李箱。”

“那你为什么泼我一脸的水？”宋轻雾还没说话，坐在地上满头雾水的男生倒先开始问了。

林惊云：“？”

“你不是中暑晕倒了吗？”

男生：“我确实有点中暑……但我没晕，我只是、只是走累了！”

“……”林惊云沉默。

“5527，你不解释一下吗？”林惊云咬牙切齿地问。

5527选择装聋作哑。

宋轻雾突兀地开口：“你是转校生？”

男生点头：“对转校生，我叫张之然，刚来学校，还不认识路，走迷路了。”

张之然说着站了起来，他拍拍身上的灰尘：“教学楼往哪里走啊？我要去高三七班。”

宋轻雾点点头，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没用。”

林惊云：“？”

张之然：“？”

“前面就是了，上三楼，左拐走到底就是七班，你们班主任估计这会儿还在教师，现在跑上去，还能碰到。”

张之然道谢一声，拖着行李箱拔腿就跑，他转校转得匆忙，什么手续都还没办好。

宋轻雾拍拍林惊云的肩膀，伸手挽住她的手臂：“走啦走啦，你说好教我写住校申请的，我一下课就来你们教室了，结果你居然不在！

“哼。”宋轻雾拽着林惊云的胳膊往回走。

“那我给你写好，第二节晚自习下了过来给你？”林惊云晃了晃手臂，轻声地低哄着，“好不好？”

“加一瓶酸奶。”宋轻雾伸出一根食指比划道。

两人一起走到小道外，却发现本应该上楼的张之然并没有上楼，他背着书包，手边是行李箱，抓了抓头发，在小道外眺望着。

看见林惊云出来的瞬间，他眼前一亮，朝着林惊云挥了挥手：“哎！”

林惊云闻声看去，宋轻雾却紧紧地抱住了林惊云的手臂，抿着唇偷偷地瞪了张之然一眼。

“怎么？”林惊云问。

张之然挠挠头：“虽然你泼了我一身的水，但是……也是为了帮我，我忘了跟你道谢了。”

“谢了啊，对了你哪个班的？请你喝水？”

“我们零零喝陌生人的水。”宋轻雾撇着嘴，咬牙切齿地道，“道谢就收下了，喝水就不用了。”

教学楼下的灯光很亮，左右两侧的楼道外都有很亮的路灯，不像在小道里深黑不见五指、连面前的人长什么样都看不清。

张之然朝着宋轻雾看去，虽然他掩饰得极快，但林惊云还是看见了对方眼里一闪而过的慌乱还有惊喜。

林惊云低下头，敛下眸子，余光偷偷瞥向身旁的宋轻雾，突然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情绪堵在胸口，令她感到呼吸不畅。

“你……”张之然有心想和宋轻雾说上几句话。

但林惊云却一下拽住宋轻雾的手腕，头也不回地往楼上走去：“不是要写住校申请吗？你把申请单给我，填好了下课我就给你送过来。”

宋轻雾被拽得一个踉跄，但她没有提起，而是借势将林惊云的手挽得更紧了。

“好呀好呀，记得酸奶！”

“嗯。”林惊云吐出一口闷闷的浊气，在上二楼拐角的时候，视线朝着楼下站着的张之然看去一眼，很快就收回了眼神。

-

教室里闹哄哄的一片，开学报道的第一天晚自习本就没什么会讲的，要讲的安全问题也在第一节晚自习讲过了。

七班是普通班，但实际上班里的人都清楚，七班已经是普通班里最差的班了。

班主任也懒得管，只要不闹出太过的事情来，晚自习吵闹一点，倒也没什么。

林惊云是从冲刺班掉下来的，除了班主任对她比较关心以外，班里倒没什么人在意这个从冲刺班掉下来的学生，都各玩各的。

林惊云也乐得清闲，她坐在靠窗的第一排，安安静静地帮宋轻雾填着住校申请表，写完个人的基本信息，她的笔尖落到下一段。

[请申请住校的同学，手写自愿申请住校申请书]

她琢磨了一下，落笔正要开始写，一个人影挡在她面前，遮挡住她的光线。

林惊云抬起头来，是刚刚找班主任办完转学手续的张之然。他站在林惊云的面前，看起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有事？”林惊云放下笔，正好挡住要写的申请书？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5527在她的脑海里疯狂地喊叫：“亲亲！不要这么冷淡！你语气温和一点！”

林惊云嘴角抽了抽，佯装没听见。

张之然站在她的面前，沉默了一会，默默从背后拿出一瓶饮料，放到林惊云的桌上：“刚才，谢了。”

“举手之劳，不用谢。”林惊云还想说让张之然把饮料拿回去，但碍于5527地拼命阻拦，她忍了又忍，把话憋了下去。

张之然点头，隔了一会儿又从背后拿出一瓶酸奶。酸奶上还挂着水汽，一看就是刚才冰柜里拿出来。

林惊云望着那瓶酸奶，赶紧好像脖子被人掐住了，扑面而来的窒息感紧紧地缠绕着她。

宋轻雾喜欢的酸奶不过两款，一款是用小勺子咬着吃的老酸奶，另一款就是用玻璃瓶装着的酸奶，喝完了酸奶，玻璃瓶还得跑去小卖部还。

但宋轻雾很少在别人面前吃什么东西，所以并没有什么人知道她喜欢喝这两款酸奶。

但现在，放在她桌上的酸奶，是透明玻璃瓶的酸奶。

“我刚刚听到你要买酸奶，我正好办完转学手续，路过学校小卖部就买了。”张之然并没有说是给谁带的，但他们都心知肚明。

林惊云要给宋轻雾带酸奶，正好这节晚自习下了就要过去。

林惊云望着那瓶酸奶，她无意识地又将笔抓住，在纸上斜斜地划了一道。

她深吸一口气，想要拒绝。

5527：“亲亲，不能拒绝哦。”

“……谢谢。”林惊云咬到了舌尖，在口腔里弥漫开的疼痛，让她大脑清醒了不少。

张之然又多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回到了座位，他很自来熟，很快就和七班的学生打成了一片。林惊云坐在第一排，都能听到从后面传来的嬉笑声。

林惊云望着桌子上的饮料还有那瓶酸奶，她第一次对现在所有的状况产生了怀疑。

一定要给吗？一定要把这瓶酸奶给宋轻雾吗？宋轻雾真的会喜欢他吗？可明明宋轻雾连人都没有认出来。

周围喧闹不止，林惊云却陷入了长久地沉默。

直到清脆的下课铃声响起，她才陡然回神。而5527已经不知道叫了她多少遍了。

“5527。”林惊云突然开口，声音带着沉重，仿佛声带上压了千斤重的石头，“他们在一起，是开心的吗？”

5527回答得很快：“当然了亲亲。”

林惊云低头，她想了很久很久，久到下课的时间已经快要过去一半，宋轻雾站在门口喊她，她才抬起头来。

她看了桌上的酸奶一眼，连带着申请书一起拿在手上，朝着门外走去。

而张之然此时也正好抬起了头，看见了林惊云手上的酸奶，他松了一口气，又继续和旁边的人聊起游戏。

“你怎么了？”宋轻雾和林惊云走在去办公室的路上，和林惊云一起的时候，宋轻雾走路就比较欢快，总是踩着地板的线，一跳一蹦的走路。

“看你坐在位置上，好像在发呆？”宋轻雾踩着直线走到林惊云的面前，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扬了扬手里没写完的申请书，“连这个都没给我写完。”

林惊云也停住脚步，她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宋轻雾。

靠近办公室的楼道的灯光已经发黄了，还有些昏暗，眼前的人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水雾。

宋轻雾在水雾里，穿着土气的蓝色校服，可她却是那样的张扬、那样的惹眼。她有一双很亮的眼睛，葡萄幼圆的瞳孔，带着一丝可爱，但她的眉毛却很锐利，稍微垂敛下眸子，冷冰冰的气场总会令人害怕。

在一班的时候，林惊云没少听到班里的学生这样评价宋轻雾——班长长得是很乖啦，但生气的时候也很吓人的！我都不敢看她的眼睛！

林惊云却从来不怕看宋轻雾的眼睛，那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眼睛，那双眼睛看向她的时候，有开心、有难过、有埋怨、有撒娇，有贴在她的手心里，无声地掉过眼泪。

但她现在却有一点怕看宋轻雾的眼睛了。

她将手里快捂热了的酸奶拿出来，她递到宋轻雾的面前，然后她垂下了头，挪开眼神。

“怕来不及给你买酸奶，我……让同学帮忙买的。”

她撒谎了。她不敢看宋轻雾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