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太恶心了，别看了。”李月松的姐姐拉着他往外走。

李月松瞥了一眼姐姐丢掉的资料，是《中国精神障碍分类与诊断标准》第3版。李月松刚来这间心理诊疗所的时候，医生就给过这一套资料，里面明确把“同性恋”从精神病名单中删除。

看到两个人出去了，容宣一把推开叶思存，嫌弃地擦了擦脖子，说：“你也不提前彩排一下，我可是个直男啊……”

叶思存可顾不上跟容宣掰扯，他马上脱了白大褂，摘了口罩就追出去。两人没什么见面的机会，平时也不联系。如果在见面的时候惹李月松生气了，他万一记仇，以后不跟他见面了，他可是要哭死。

李月松远远看到叶思存来了，就让姐姐先回去了。然后在一个没人的树荫下，假装玩着手机。

叶思存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到李月松面前，却在距离李月松一米的地方站稳，慌里慌张地说：“你千万不要生气，我也是一时冲动。明明不是什么病却被送来治疗，我也觉得很难受。刚刚医生问的那些问题，有我的建议，但我也不是故意叫他问你的。是因为我喜欢你。我从高中开始就喜欢你了，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所以一直没有说出口。再后来就是毕业，分道扬镳，然后你就结婚了。我更加不敢说了，什么消息都是从别人口里知道，我不敢靠近你，怕你接受不了。我知道你家庭传统，家教严格。如果你真的很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像原来那样，一直不联系。”

叶思存着急的时候，语速很快，加上紧张和激动，更加找不出自己逻辑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只是在最后说完一堆，抬头看李月松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表白了。

叶思存在李月松面前，理智总是这么薄弱。

他眼巴巴地看着李月松，一声不敢吭，等待着李月松接下来的话。

叶思存说的内容，李月松一概没回应，而是冷着脸说：“刚刚跟你接吻的那个人是谁？”

叶思存脸上的慌张全不见，笑容洋溢到脸上。然后哈哈大笑起来，由内而外的开心。

李月松还是那个，虽然他不说，但是全世界都知道他喜欢叶思存的李月松。

“那只是演戏而已啦。”叶思存笑着说，“你如果想要，我也可以给你。”

叶思存把李月松扯到旁边角落，捧着李月松的脸，深深地亲吻他。

李月松推开叶思存，看了看周围没人，怒道：“你干什么？”

叶思存笑道：“你记不记得高中的时候，最后一次送我回家？当时我就想这么做了。只不过那时候是毛头小子，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喜欢男生，所以没敢。现在敢了。”

“我说过喜欢你吗？”李月松擦擦嘴角的口水，“你可不要听到些模棱两可的东西，就胡作非为。”

叶思存舔了舔嘴唇，不屑道：“反正以前也亲过的。可别忘了你婚前单身夜那天，喝醉了酒，亲我比现在凶多了。”

其实那天晚上，李月松并没有喝醉，他趴在桌上装醉，只是想逃避婚礼上的所有事，想等着大家都散了之后，就干脆睡在酒店。

但没想到的是，叶思存先在他脸上落了一吻。

一滴水落入滚烫的油锅，炸开来。

家里逼迫结婚的烦恼，长久以来对叶思存的思念，终于确定叶思存还喜欢他的喜悦……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爆发了。李月松猛地把叶思存按在墙上，贪婪地吻着他，甚至想着一不做二不休，想要索取更多。

反正他喝了酒，即便是日后再见面，他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把一切都归责在酒上。

当时李月松突如其来、掠夺式的强吻，让叶思存也懵了。他就愣愣地被李月松摆弄着，可就在腰带扣解开的时候，关茵茵来了。

听到门外是关茵茵，李月松像是突然醒了酒一样，把叶思存藏在门后，跟她回家了。

后来叶思存一直没想明白，李月松当初的吻是什么意思，但今天他知道了，是因为李月松喜欢他。

提到那天晚上的事，李月松脸马上变黑，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叶思存懂李月松，总是要给他一个台阶下，拉住李月松，赔着笑脸说：“我错了，我错了，我刚刚什么都没说！留下来一起吃个饭吧。”

“不了，一会儿回去晚了，我爸妈又该说我了。”李月松说。

“那你送我去车站吧？我两点的票，再不去，马上就要迟到了。”

“真的？”李月松有点不信。

“不信你看。”叶思存拿出车票来给李月松看。是苏桥到横店的。

“那好吧。”李月松说。

两人上了李月松的车，叶思存嘻嘻哈哈，说不出来的开心。

李月松心里也有一块石头落了地。喜欢同性的事情让叶思存知道了，反而感觉很轻松。

在这之前，他对叶思存的感情，也是他压抑的一部分。他心里的事情总是压着，所有都压着，一个人承受。

是叶思存给了他一个释放口，让他觉得，或许生活还没有那么糟。

车子启动，叶思存就忍不住问李月松，说：“你既然不喜欢女生，却还结婚，你们的夫妻生活怎么办？”

“我都被送来治疗了，你觉得我们会有夫妻生活吗？”李月松臭着脸。

“哦哦哦，所以关茵茵以为你不举？”叶思存问。在他的逻辑里，就是因为关茵茵看到李月松不行，就会觉得他有病，然后才送来治疗的。

李月松无奈，说：“我跟茵茵是协议结婚，卓石应该有跟你说过吧？”

叶思存仔细回忆了一下，只记得当时卓石似乎说过，关茵茵在结婚前，就跟李月松签了什么协议，说是如果出轨，就净身出户。

“所以那个什么婚前协议，不是关茵茵怕你出轨，而是你们一开始就商量好的？”叶思存惊，“合着你俩一起骗了所有人？”

李月松疑惑，说：“我如实跟卓石说的。当时你不是跟卓石在同居吗？他没跟你说清楚？我以为你单身夜的时候亲我，就是因为你知道我婚前协议的事。”

“等等，等等。”叶思存摆着手说，“有点乱，理一理。首先，”叶思存竖起一根手指强调，“我没有跟卓石同居过，我俩只是住在一起。其次，卓石跟我说的是，关茵茵很爱你，怕你出轨，所以才跟你签了婚前协议。”

原来卓石在中间掺杂了个人感情，把两个人都骗了。

李月松得知叶思存没有跟卓石同居过，心里的一道坎消失了。

叶思存得知李月松只是跟关茵茵协议结婚，心里的一道坎，也消失了。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后，笑了起来。

虽然现在能跟叶思存在这里释然地笑，但其实李月松跟关茵茵的协议结婚，并不顺利。

到了适婚年龄，李月松的父母一直想方设法地给他安排相亲。在见过各种女孩之后，李月松放弃了反抗，准备找一个合适的人形婚。

他见了很多女孩，都很不错，除了关茵茵。

关茵茵比他大两岁，也相亲过很多次，初见面，态度有点刻薄。但她身上有一个点，刚好符合李月松的预期，就是非常拜金。李月松有钱，形婚这件事，如果可以用钱解决，是他最希望的。

他向关茵茵提出协议结婚，婚前就送了一套房子给她，并承诺，一年之后离婚，这一年里所有收入，都归关茵茵，他净身出户。

于是两个人很顺利地结婚了。

婚礼很隆重，李月松的父母也很欣慰。李月松跟关茵茵关系不错，俩人配合也很好，轻松骗过了所有人。

起初两人相处很愉快，只要在父母来家里的时候，扮演好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就好。父母不来的时候，两个人有各自的生活，像是生活在一起的室友。

关茵茵还特别八卦地问李月松有没有喜欢的人。李月松就把叶思存给他画的漫画册，拿给关茵茵看，说着高中时期那段青涩的暗恋。

本以为对彼此的坦诚，会加深两人的友谊，可以作为战友一起走得更远。却没想到，那个漫画册，成了关茵茵的武器。

关茵茵不满足于一套房子和李月松一年的收入，她想要一个孩子，一个可以继承李月松家财产的孩子。关茵茵知道他对女人不行，就提出试管婴儿。可李月松也非常抗拒，他的家庭，让他害怕亲缘关系，也害怕一个属于他的孩子。

可关茵茵不仅让李月松的父母来施压，还用叶思存来威胁他。

终于在关茵茵撕毁婚前协议的时候，李月松彻底爆发了，怒吼道：“你休想控制我！”

关茵茵见过的李月松，隐忍克制，礼貌谦虚，没想到居然也有面露凶狠的一面。

后来关茵茵没有再提过孩子的事，但她很快怀孕了。李月松知道孩子是建国的，本来他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去拆穿。可建国想要这个孩子，逼着关茵茵离婚，还闹到了李月松家里。

关茵茵被李月松的父母质问，不得已拿出了李月松不喜欢女生的证据。

为了维护全家的面子，李月松的父母催着他们尽快离了婚。李月松也像当初说好的那样，净身出户。据说父母为了让关茵茵不往外说李月松的性向，又给了关茵茵一部分钱，只是这些他就不知道了。

其实后来李月松夜深人静的时候反思，这件事也怪不得别人，是他看中了关茵茵拜金，后来因她拜金而被戳破谎言。似乎一切都是他种下的因，而后自然他来承受带来的后果。

李月松以为，父母知道他并不喜欢女生之后，就不会再逼他结婚，却没想到只是刚离婚那会儿消停了一阵，很快又变着花样给李月松安排相亲。并把他的性向当成一种病，逼着他接受治疗。

叶思存听着李月松讲完了这一切，心里很难过，他想不通李月松为什么要这么压抑自己。其实还有很多条路可以走，总不能性取向跟大家不一样，就不活了吧？

“要不你跟我去北京吧？离你爸妈远一点。”叶思存说，“我现在有戏拍，你不做鞋，我也可以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