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圆的丹药入口即化,即使廖长风不愿吃下这自毁的丹药也无能为力。
雄厚的灵力爆发,廖长风面露痛苦神色,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体内争夺主导权,本就残破的身体愈加不堪直视。
褚云姝一行人将飞车牵到隐蔽角落,又布好结界后,丝毫不在意地离开。因此,她们也就错过秽气与灵气之间晦涩明灭的斗争。
“云姝,那......”
孟寒雁揪着手,略带迟疑地看向褚云姝,“那明明是短时间增强灵力的蕴灵丹,为何要骗他是燃烧寿命的?”
“不骗他怎能看出他的真实心思。”褚云姝微微偏头,面上依旧是令人如沐春风的清浅笑意,完全看不出方才把剑架在廖长风脖子上的狠厉。
“那位廖公子来历不明,要是贸然让他拥有行动能力,多少会干扰少城主的婚事。要是骗他那药对身体有害,他必然不敢轻举妄动,做出些不体面的事来。”
“可是若他想要的就是那个结果呢?”
轻快的步伐顿住,褚云姝猛然转身,强烈的不安在心里堆积。
她竟忘了,人心最是难测。她想要看清廖长风对少城主的真心,可廖长风也可利用这点来伤害他人。
一只手隔着质地柔软的素色衣裳握住她的胳膊,天旋地转之间,褚云姝只感觉一阵失重,回过神时,脚已经踏上飞剑,烈烈寒风在耳边呼啸,像是在嘲笑她的盲目行为。
李泽远驭使飞行符载着孟寒雁追在她们身后,距离不远不近,足以互相交流。
*
华黎城,城主府。
沈天骄居首位,满脸欣慰地看着身穿大红喜服的女儿向宾客敬酒,虽不满意自己那一穷二白的女婿,可毕竟女儿喜欢,他日后再好好教导那小子,也就成了。
正想着要给女婿请哪家大儒为师时,穿着褐色短打的小厮满头大汗地低身跑到他周围,焦急说道:“城主,不好了!外面又来了个姑爷!”
“慌什么”,沈天骄不紧不慢呷口茶,笑呵呵地同周围旧友打招呼,步子却比谁都快,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
他赶到门口时,把守的铁甲军和管家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面无血色的男子眼尾发红,澎湃的灵力将他的衣袖鼓成风筒。
沈天骄定睛看去,大惊,情不自禁往后退了一步。眼前的人跟他那新出炉的女婿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脸上有些地方格外白净,就像刚长出的一样。
他稳住心神,缓缓踱步,“小子,吾乃华黎城城主,你打伤我府上侍卫,意欲何为啊!?”
“岳父大人,请受小婿一拜!”
廖长风一听,当即掀袍俯身跪地,又止不住轻咳,暗恨自己惨遭小人暗算,否则断不至于沦落到这等境地。
“哼!”沈天骄紧皱着眉,闪身避开,看着廖长风残缺的双耳和无神的双瞳,他嗤笑道:“我可不知我何时多了个残废的女婿!”
世上绝不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沈天骄怀疑眼前的人和刚刚拜过堂的女婿里定然有一个是妖邪假扮的。
然那女婿他是亲自观察过的,为人正派,灵力清荣,绝不是心有异心之辈。沈天骄拧眉看着半跪在地,容貌残缺,气息暴虐的男子,眼里生出被蒙骗冒犯后的恼怒。
活了大几百年,又素来养尊处优,沈天骄极少会如此生气。他的佩剑——紫苏已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天日,被他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时,还泛着流水似的蓝光。
没人看清他是如何出剑的,只能看见地上飞溅的血液和霎那间破碎的护盾。
廖长风失去视力,本就只能靠灵识来感知物体,紫苏剑不知是何种材料浇筑而成的,竟没有丝毫气息,宛如死物,他根本来不及提防,就被一剑当头劈下,若不是有护盾缓冲,只怕命不久矣。
单手撑地,细小的沙砾刺激着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不是很痛,但足以让他激动的心冷静下来。
他晃悠着站起身,紧紧咬着牙,话语是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
“卑鄙的人族,一再阻挠我和妙姿相爱,还三番五次谋害于我,当真是人面兽心,猪狗不如!”
一想到自己现在的力量来自于那颗燃烧生命的丹药,廖长风更是气急,三下五除二地运气作势要攻击沈天骄。
可他哪里会是名噪一时的华黎城城主的对手,用尽全身力量凝结的灰褐色光团甚至都靠近不了沈天骄,就被他挥袖间解决。
他的动作也彻底激怒了沈天骄,原本沈天骄想的只是活捉他然后拷问出他假扮别人的缘故,他不想在女儿大喜的日子见血,好歹能留廖长风一条命。可现在,他改主意了,他决定处理掉这个无礼的小子。
正如他的名字一般,沈天骄年轻时也是个真真正正的天骄,自幼修习剑道,加之万剑宗心法剑术指导,年纪轻轻就是万众瞩目的天才。
可惜,天不遂人意。在镇守边境时,他自视甚高,不顾他人劝阻,毅然决然深入妖族腹地,险些丢了性命。
后来勉强逃生后,经脉毁了大半,修为也大幅跌落,眼看着就要成为废人。还在,他意志力坚定,凭着自己的韧劲,在一百年内重回以前的状态。
可也只是重回,许是错过了最好的修行时光,他接下来的修行之途并不顺利,好在,他不是个贪心的人,老老实实地放弃继续修行,转头当了城主,却不曾想修为竟然有了松动,也算是因祸得福。
如今,他的修为已至化神,离洞虚真人也只不过一线之隔。
像是晴日里清澈的天空那般蓝的透明的剑光飞向低着头的廖长风,却在中途被一只鸿鸟吞噬,只余下淡淡的波动残留空中。
沈天骄不悦地看向伸手接住佩剑的男子和他身后的几人,质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场面过于混乱,先前被廖长风打伤的人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身上还溅着廖长风的血,看上去就像是凶杀现场。
李泽远低声叮嘱两位医修,让她们在后面呆着,自己则上前对着衣着华丽喜庆的沈天骄拱手行礼。
“晚辈拜见城主大人。”
瞧着沈天骄不耐烦的神色,他尽可能精简说辞,“这位廖公子身受重伤,恰好被我们遇见,他自称与少城主情投意合,执着来此。鄙人不察,没料到造成这种境况,还请城主容谅。”
“我不管你们是何居心,总之,你们打伤我府中仆役在先,总要给我一个交代吧!”
李泽远神情恭敬,又是一拜,“此人与我们非亲非故,既然他冒犯了城主大人,那就任凭城主处置,只求留他条命。”
他思量再三,本想说是死是活与她们无关,可这人是两个医修耗费心力救回来的,总不能白白让他送死,辜负了别人的一番好意。
只是城主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他重重跺脚,“你们这群人来历不明,心思难测,为保我女儿婚事顺利太平,几位还是暂且住下吧。”
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点,甚至还不如起初。若是她们没有遇到廖长风,就不会途生波折,可事成定居,无力改变。
况且,城门口那群侍卫还被定身符禁锢,左右都是她们做的,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由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她们去客房居住。
花费时间解决这档事后,城主又满面喜悦地到前厅同老友闲聊,期间,新郎官派人来叮嘱沈妙姿休要过度饮酒,这番行为更是让沈天骄在鄙夷残废的外来客时更加看自己那便宜女婿顺眼。
盛装出席的沈妙姿头上凤钗摇曳生姿,嫁衣上用金线绣出繁复的凤凰衔珠式样,眉间花钿是红梅,更衬出容貌娇艳,美中不足的是,这位颇受赞誉的少城主脸色不够红润,似是气血不足。
她应付着一波又一波的敬酒,却未生出醉意,月至中天,淡粉色裙裳的侍女扶着她到了后院居所。
临到门口时,沈妙姿低声:“退下吧,这里不需要人伺候。”
院子里栽种一棵高大的桂花树,点点桂香沁人心脾,随着夜间风起,飘落淡黄色的桂花。
提着琉璃宫灯的侍女看着站在树下的少城主,她的影子完全被树影笼罩,侍女不由心惊,忙不迭低下头,福身退下。
沈妙姿带着难言的激动推开门,红烛摇曳,坐在床边的新郎官怯怯地隔着屏风看向她,只叫人恨不得溺毙在眼里的神情中。
她绕过画着并蒂荷花的屏风,掀开红头盖,凑近男人耳边,“廖郎。”
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摩挲,红霞爬上脸颊,新郎官欲说还休地看着面前的人,眸光落在摆在桌上的交杯酒上。
“不急。”
沈妙姿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头上的流苏随着起身的动作小幅度地晃荡,她抓住那些精致的玉珠,感受圆润的触感,红唇启合,眼波流转。
“廖郎可不要忘记当初答应我的事,要不然,这交杯酒可别想喝。”
新郎官拉着她的手贴近自己脸侧,“还不到时候,妙姿何必心急呢?我答应你的事哪一件没有做到?你这样说当真是叫我好生伤心。”
橙黄的烛光映在男子的脸上,柔和了他的轮廓,沈妙姿不客气地抽出手,端起酒杯,看着酒水荡出一圈圈波纹,笑问:“我怎会不相信郎君呢?只是想快些看清郎君对我的真心。”
“郎君”二字令男子心神不稳,痴痴地看着喜服加身的绝美女子,接过她递来的酒,手臂交缠,醇香的酒液灌入口中。
“这下子,郎君可愿兑现承诺了?”
沈妙姿拭去嘴边酒渍,一双如雪柔荑握住他的手,唇边笑意越来越盛,眼里满是柔情。
新郎官下意识要敷衍她,让她不要着急,春宵苦短,早点歇息才是要事,可他嘴里却吐出了他的真心话。
“愿意是愿意,只不过我无能为力。我根本不知道那法子,先前所说的都是为了哄骗你。”
“你说什么!”沈妙姿的脸一下子狰狞起来,她拽着新郎官的衣领,把他勒得面色发青,“好大的胆子,你竟敢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