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亦寒醒来时，发觉自己正躺在一间厢房的榻上，背上的那一掌还在隐隐作痛，丹田处的内力已是十分紊乱，他阖上眸子，欲先调理好内息，再做打算。

屏风后，有一男一女正在争执，不知在为何物讨价还价。

“五千两，没得谈。”这道甜糯糯的声音，毋庸置疑来自于杀手婴。

那男子听了，似是吞了苍蝇一般，咋呼道：“这是要抢钱啊！”

婴侧过身去，望向榻上男子，丝毫不肯退让，“如他这般好容貌，自是值这个价。”

话说到这个份上，司亦寒哪里还听不出，这个可恶的杀手婴，竟是做了一回人贩，要将自己转手卖出！

他本是有几分苍白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拳的手几欲迸裂出根根青筋。

这头，男子已开始各种泼皮耍赖的行径，拽起婴的左手放入掌心不断搓揉，一双桃花眸使劲朝她眨动，“婴，看在你我旧相识的份上，少个一两百两，如何？”

那阴柔造作的嗓音，令在场的另外两人头皮发麻，险些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婴冷哼一声，随后扬起一道甜甜的笑靥，一字一顿，启唇道：“不如何。”

手中那把短刀已搭上了他的脖颈，虽未出鞘，寒意却丝毫不减，冻得他身子往后一缩，手上的动作也收了回去。

男子叹息一声，似是十分为难，随后又听她道：“不如你跟我说说，你一介男子，如何能与男子成事，若是说得有趣些，我便允了你。”

她面上笑意深深，目光似是不经意间在二人某处来回扫荡，满是一肚子的恶趣味。

不知为何，男子打了个寒颤，面色难得有几分羞赧。

婴走上前，朝他脸上凑近，盯着那抹红晕，讶异惊呼道：“原来采花大盗也会难以启齿，还会害羞啊……”

男子微微启唇，一副欲语还休的模样，随后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卷边的小册子，塞到她怀中，嗫嚅道：“这里头图文并茂，可谓是极为生动具体了。”

她一把接过，大大方方地在他面前翻开册子，随后又睁大了一双水灵灵的眸子，兴奋道：“原是如此！”

说罢，她的目光便不自觉地落至榻上男子某处，颇为同情和怜悯地摇首道：“可怜这俊俏公子了，竟要被你辣手摧花。”

她的语气似是极为沉痛怜惜，全然忘了是谁将这公子置入这般田地。

而司亦寒已是气血翻涌，暗暗聚起一股内力，只待那无耻女子走近，便一掌结果了她，然后再将那腌臜之徒一并送入地狱。

那男子闻言，只一声不吭，默默从怀中掏出银票。

婴见了那银票，便又眉开眼笑，一把将银票夺了过来，便从轩窗处，飞身离开了厢房。

喧闹的屋内一瞬间变得寂然无声。

男子苦着一张脸朝屏风走来，却在见到榻上之人的那一刻，变得阳光灿烂，喜笑颜开。

倏地，仿若想到了什么，又自言自语道：“千欢不知何时才来，若是他中途醒来……还是再等等吧。”

男子走到四方桌前，口干舌燥地接了一杯茶水饮下，支起下颌便怔怔望着榻上的白衣公子。

司亦寒极力忽视掉那股炽热又□□的目光，凝神屏气，默不作声地运转心法，将内力疏导开来。

离亥时约莫有一刻钟时，轩窗外传来一声动静。

男子欣喜地直起身子，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一阵风过，接着便是一颗夹杂着内力的石子破空袭来，落在榻上之人的身上。

司亦寒本已恢复三四成内力，却不料在关键时刻被来人点了安眠穴，于是，对后头发生的事情便也毫无知觉了。

他一昏厥，屋内便出现了一道窈窕妖娆的女子身形。

“千欢，你可算来了，快帮我封了他的内力。”

女子勾起红唇，慵懒出声：“急忙唤我过来，便是为了他？”

闻言，男子便开始倾倒苦水：“可不是，还花了几千两银子。”

须臾间，她已行至床榻一侧，待看清榻上之人容貌的那刻，不免啧啧称赞了一番，“面如傅粉、玉质金相，这一趟倒还算值得。”

男子欣然颔首道：“听闻他是江琏的关门弟子，想来武艺应该不差。”

杀手婴并未完全交代清楚此人的功法，只大致告诉他此人的身份，若是他知晓九幽门中五位门主皆已殒命于此人手下，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轻易招惹了。

九幽门乃是江湖中顶尖的杀手组织，九位门主的功力修为在江湖中亦是鼎鼎有名，而一次性便能斩杀五位门主，其功法之高深可想而知。

女子落座于榻上，自怀中掏出玉瓶，取了一颗褐色丹药，欲塞入他唇中。

谁知榻上之人牙口咬的极紧，防备极重，捏紧他的下颌，又使了大力气，却硬是塞不进去。

无奈之下，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将丹药递给身后的男子，示意他自己想办法。

男子无措地摸摸后脑勺，便听她曼声道：“你以唇渡之，我再用内力封住他的奇经八脉。”

世人皆知，滕月斋中有三男一女，男子荤素不忌，女子因极其挑剔而鲜少作案，性子在几人中却是极为洒脱的，作为旁观的帮凶，可谓是劣迹斑斑。

闻言，男子却有些悒悒不乐，委屈道：“千欢，你知道的，往日里那些人，我也不曾吻过。”

女子微微眯起眸子，神色晦暗不明，“花凌，都这么多年了，早已物是人非，你还要为她守约？”

花凌身形一颤，无法抑制住心头处冒出的苦涩，自发回忆起了几年前发生的那一幕。

几年前的花凌，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羞涩而清纯。

那是他第一次执行采花任务，亦是唯一的一次心动。

少女如栀子花一般洁白高雅，衣裳凌乱，手足无措地蜷缩在榻上一角，眸中尽是恐惧和无助，声如蚊呐般向他恳求：“放过我，好不好？”

他不知为何，心颤得厉害，那些侠骨柔情瞬间将他淹没，于是，他便起了恻隐之心，背过身去，轻声道：“你走吧。”

少女下了榻，因一时站立不稳而几欲扑倒在地，好在花凌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温香暖玉在怀，本该是人生一大幸事。

而所谓变故，便在那一瞬间产生。

少女自袖间掏出一支玉簪，往他胸口狠狠扎去。

那一下并不深，他察觉到了一丝痛意，反手扣住她的手腕，却不知该如何对待她。

少女眸中尽是盈盈泪珠，如林间晨露般纯净，在看到他胸口溢出的血液时，反倒是心慌得坠下了一串串泪珠。

他心口一痛，却不是为那伤口，而是为眼前垂泪的少女，如魔怔了一般。

后来，千欢来了，一掌将少女劈晕了过去。

“你对她做了什么？”他厉声质问千欢，将少女牢牢护在怀里。

那时的千欢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女，却有着老江湖一般的狠辣心肠。

只听她漠然道：“晕过去了而已，你知道斋中规矩，你若放她走，她不会放过你，大哥也不会。”

少年时的他，亦是那般不计后果，甚至是为了一时冲动而头昏脑热。

“不要你管！”他低声吼了这么一句，便急急去探怀中人的脉搏，待到确保她无恙，才放下心来。

千欢见他这副模样，露出了失望的神色，随后便点了他的定身穴。

“既然你下不了决心，我便帮你促成。”

言语间，她已喂两人喝下秘制合欢散，只待一盏茶功夫后，便可发挥药效。

中了药的二人，自是如她所料，一番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那夜，少年花凌将少女吻得意乱情迷，便听那少女柔声道：“以后不要吻旁的女子，可好？”

他应了。

一夜荒唐后，她却于茫茫人海中失了踪迹，再无音信。

后来，每每想起此事，想起那个离他而去的少女，他心中便是又爱又恨，百感交集。

千欢见他久久沉浸在回忆中，面上又浮现出那种深入骨髓的痛意，不由得心软了一瞬。

罢了，她心下沉沉叹了一口气。

她望向榻上男子，只见他因身受重伤，又未能得到调理，面色浮现出些许暗沉，唇间亦有几分干涩。

她素来行事果断，便也不再犹豫，含入那颗药丸，俯身朝榻上男子吻去。

双唇相触的一瞬，她察觉到男子的唇瓣轻轻一颤，却仍是双唇紧闭。

在几番试探和纠缠下，男子终是抵不住她磨人的功夫，卸了几分力。

便是在这时，她趁机撬开了那恍若牢不可破的薄唇，一路长驱直入。

男子的面色愈发红润起来，如怒放的芙蕖，玉白中透着粉润的红，一时如男狐狸精一般惑人。

良久后，她才向后退去，而那颗药丸，早已被男子吞入腹中。

她运了功，封了他的奇经八脉，便起身去拍花凌的肩膀，“我已封了他的内力，后面的事交给你了。”

花凌这才自回忆中脱身，却发觉屋内早已没了她的身影，而榻上男子，薄唇丰润有光泽，双颊处还有几分若有似无的酡红。

后来，便是花凌偷香不成，险些被榻上公子用匕首偷袭，百般无奈，只得拂袖而去。

离去时，花凌还在寻思，折腾了一夜，又花了几千银票，最终还是成全了他和旁人，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叫人心酸又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