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阑珊的萤火虫,沉默不语。
院子里偶尔传来虫鸣声。
见她不愿意搭话,聂浚容凝视着她的侧脸,神色阴郁道:“在想怎么摆脱我?”
华歆眉心轻动,她的确无时无刻不在盘算着如何摆脱聂浚容的束缚,不再受他要挟和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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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萸娘。”华歆推开门,声音有些惊恐。
萸娘向来睡眠浅,此时听见声音便撑着身子坐起,拧着眉:“华歆?”
人瞧着不太真切,她试着问。
华歆快步走到床边,有些慌张,“萸娘,我害怕。”
萸娘连忙往里面去了些,给她腾出位置道:“快上来。”
华歆蹬掉绣鞋,紧紧攥着萸娘的手腕。她手心有些凉,萸娘回握:“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华歆望着门外,有些紧张,不知道聂浚容是不是还在院子里,嗓音有些颤抖道:“我...害怕。”
听见院子里传来的犬吠声,萸娘不禁道:“是聂浚容吗?”
华歆点头。
她揽住华歆的肩,安慰道:“别怕,没事的。”
华歆躺在云被里,心底忐忑不安。她不知道聂浚容是不是已经离开,只是过了许久,院子里的犬吠声才平息下来。
萸娘更是不敢睡去,守在床边,眼睛时不时望向窗外。
一直到第二日晌午时分,华歆才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萸娘正摆着饭菜,见她醒了道:“饿了吧,来吃饭。”
华歆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去洗了把脸,坐在如意桌前。
看着她睡眼惺忪的样子,萸娘知道她没睡好,道:“吃了饭,再去睡会。”
华歆点头。
萸娘不放心道:“这几日你就跟我睡,别睡那屋了。”
华歆心底也有些打鼓,嗯了声。
萸娘盛了碗鱼羹,放在她面前道:“昨夜没睡好,喝点鱼羹补补。”
华歆捧着汤碗,有些愣神,想到昨夜的事,心里就有点慌。
见阿娘和阿姐脸色都不太好,华衍道:“阿娘和阿姐有心事吗?”
华歆回神:“哪有。”说话间,低头喝了口鱼羹。
“那阿娘和阿姐看起来怎么怪怪的,阿姐为什么要跟阿娘睡,我记得阿姐平日里只喜欢一个人睡觉。”华衍疑惑地问。
萸娘岔开话道:“你功课做完了吗?”
“做完了。”他又望着华歆道:“是不是听说前院闹鬼,阿姐害怕?才找阿娘睡?”
华歆扬唇笑道:“是,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有点害怕。”
“我不会笑阿姐的。”他嘿嘿道。
萸娘往她两人碗里又夹了些菜道:“多吃点。”
华衍扭头道:“阿娘,这鱼羹装些给聂兴吃吧,聂兴哥哥最近可辛苦了。”
萸娘微笑,点头应道:“好,我这就去装一碗来。”说着便起身到厨房去取了碗筷,将鱼羹盛了一碗出来,又细心盖上盖子,用食盒装好。
华歆想起那天见聂兴的情景,的确瘦了,还长高不少。
华衍随便扒拉了两口饭,拎着食盒去了前院。
萸娘喊道:“饭还没吃完呢?”
“我吃饱了。”
看着他半大的背影,华歆笑道:“衍儿真是越来越大了。”
萸娘也跟着笑道:“可不是,原来还是一个小小的人,一转眼都已经这么大了。”
华歆叹道:“大舅母那样的脾气,秦氏母子两人的确要吃不少亏。”
萸娘伸手夹了块肉放在她碗里道:“吃你的,别想太多。这院子的人咱们也管不了,只能是兼顾一点是一点。”
午后,聂兴正在前院跪着守灵,偏头间看见华衍拎着食盒从后门进来。
“聂兴哥哥。”
“华衍,你怎么来了?”他眸子里闪了闪,问道。
华衍将食盒提给他,“我阿娘让我给你送吃的。”
聂兴看着食盒,低声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麻烦,哥哥快吃吧。”
聂兴应了声“嗯”。
他刚要打开食盒之际,韩献不知道从哪里带着一窝人跑出来道:“好啊,你们看,他在灵堂上偷吃东西。”
聂兴听见声音,慌忙将食盒盖上。
韩献冷笑一声,走到聂兴面前道:“敢在灵堂上吃东西,还有没有规矩?”
聂兴皱了皱眉,还未开口,华衍道:“你不要太过分了,聂兴哥哥这几天一直守在这里,都没有好好吃饭,现在垫垫肚子,有什么问题?”
韩献轻蔑道:“敢在这里吃东西,是对老郡公大不敬。我要去告诉姑母,看她怎么罚你?”
聂兴红了脸:“你在这里咄咄逼人,大声喧哗,才是对祖父大不敬。”
韩献看着他身上的白衣,嘲笑道:“听说院子里闹鬼,定然是你不吉利,竟勾引些小鬼过来。”
说话间,往华衍的身上瞥了眼。
华衍呼哧喘着气道:“你才是鬼呢,我看你像个吊死鬼,舌头那么长。”
韩献恼怒,上前推了他一把,道:“别以为我这些日子不来这里读书,你们可以颐指气使。告诉你,我马上就要回来读书了。”
华衍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聂兴连忙站起来,看看他身上道:“没事吧。”
华衍摇头。
韩献得意地笑了笑,弯身翻着食盒:“我当什么好东西,原来是鱼羹。”脚下轻轻一踢,将食盒给踢翻了。
聂兴脸色一变道:“韩献,你不要欺人太甚。”
韩献哼了声,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打转:“我阿娘说你们两个就是小庶子,有什么大能耐,你们只是寄人篱下的人,这府上都是我姑母说了算。”
华歆正坐在房间里,华衍推门进来,气呼呼,将踢坏的食盒往桌子上一放。
华歆抬眸:“跟谁置气了?”
华衍道:“我方才去给聂兴哥哥送吃的,碰到韩献,他把食盒踢翻,不让聂兴哥哥吃。”
“韩献?”
华衍点头,“他对着聂兴哥哥冷嘲热讽,还说闹鬼是因为聂兴哥哥不吉利。”
萸娘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道:“韩献这孩子被许大娘子教得越来越不像话。”
华衍继续道:“听他说,他又要回来读书了。”
“那你去叫聂兴来咱们这吃。”
华衍道:“我叫了,可是他不来,要是阿姐去叫,他应该会听。”
华歆笑道:“好,知道你跟聂兴关系好,那我去叫。”
华衍嘿嘿两声。
萸娘道:“我去准备些点心和汤,给聂兴留着。”
华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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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门外,闹哄哄的。
薄大人正带着薄瑄登门拜访,站在门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老郡公啊,我来晚了。”
迈过院子,一路连推带攘,来到老郡公灵前。
聂浚容站在廊下,听见嘈杂声,眯着眸子。
管事急匆匆进来禀报说:“郎主,安抚使薄大人硬要闯进来,拦都拦不住。”
管事见状也急得很,老郡公新丧,每天前来吊唁的人数不胜数。总督明令禁止过,薄家的人不许登门。可是眼下他们硬闯,周围人又多,他们这些下人又不能不顾面子拼命阻拦,倒是让薄家父子闯进来了。
聂浚容眸中闪过一丝怒火,抬步往灵堂走去。
见他过来,薄大人擤了擤鼻涕对着灵位继续道:“我带着瑄儿来给您磕头来了。”
聂浚容站在不远的地方,眼梢一动不动。
薄大人哭腔道:“老郡公,你老走得太突然了,这幽州城的人谁不悲痛。”手心垂着胸口。
聂浚容看了看脚下,烈日下青石板上有些干灰,动一动,那些清寂的灰尘就跟着升腾。
他走近了些,看看薄大人,又看看薄瑄,薄大人面上痛心疾首。薄瑄则是一抹愧色,甚至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聂浚容眼底夹了丝不屑,目光移到院子里,嗓音轻缓道:“薄大人,这是做什么,要说的我不是已经在信上说完了吗?”
他暗指那封信。
薄大人只当没听见,当着众人的面道:“老郡公过世,我知道总督心里也不好受,但人死不能复生,总督还是要打起精神来,为他送终。”
聂浚容扭头看了他一眼,神色淡漠道:“多谢薄大人关心。”
薄大人抹了两把眼泪:“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总督大人一定要开口,我们薄家一定竭尽全力。”
聂浚容嘴角轻扬。
前院一片嘈杂声,聂玫在后院也听见了。她气息急促,眸子里漫上水雾道:“谁让他来了,是嫌我受的屈辱还不够?快点打出去。”
越夫人按住她的臂膀道:“你哥已经去处置了,你别激动。”
聂玫脸色涨得通红,整个人有些发抖。只要提到薄家的人,她就会想到那个晚上,还有红瑛睁大的眼睛。
她摇头,想努力甩开那些不好的记忆,却怎么也甩不开,心酸道:“我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
越夫人对着韩氏焦声道:“你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他们薄家的人走了没有。”
看着聂玫伤心,她心底也不好受。
韩氏躬身道:“是。”
华歆顶着大太阳去了前院,只见院子里突然间多了些人。
她跨过院子,用手上的帕子抹了两把头上的细汗,里面人道:“老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亲,许是玫小姐和我家瑄儿是命定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