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沈念眼中闪着怒火,扬起巴掌就要朝华歆挥斥过去。
“大小姐!”高嬷嬷忽然从身后唤住她。
转眼间人已经到了跟前,她沉着嗓子道:“老太太请大小姐过去一趟。”
沈念气得双目喷火,眉头紧锁,心口那里高低起伏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高嬷嬷是老太太的贴身嬷嬷,一言一行也许就是老太太的意思,她不得不有所顾忌。
扬起的巴掌只能缓缓落下,手心紧握成拳,尽力克制自己的怒火,临走时心有不甘地斜了华歆一眼:“什么东西,也敢对我这么说话。”
华歆后背冷汗直冒,方才眼看着那巴掌即将落下,心底一沉,只以为自己铁定要受着了,结果高嬷嬷如及时雨一般出现。
望着沈念走远的背影,她松了口气,转身回了菱洲堂。
进了老太太屋里,沈念换了神色,唇角微微上翘道:“祖母找我。”
老太太眼睛眯起,方才只是听门下的人说沈念和华夫人在花园里起了冲突,这才让高嬷嬷跟过去看看。
对着沈念,她眸色有些复杂,最后有些无奈道:“也没什么事,想问问你的意思要不要将嫣儿接过来?”
尽管沈念表面看过去平和,眼睛里却还透着薄薄的红。方才愤怒到极致,若不是高嬷嬷突然过来,她定要教训教训华夫人,平日里哪有人敢如此跟她说话。
她压着那股焰火道:“邱宴是嫣儿的父亲,有孩子在身边能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是个当爹的人还好些,嫣儿要是不在,他定然没了顾忌,行事愈发随心所欲。”
嫣儿要是不在,邱宴和他那唱曲的没了顾虑,岂不是要双宿双飞?若是成全他们,还不如直接拿绳子将她勒死算了。
她就是要嫣儿横在中间,最好时时刻刻哭闹一下才好,给他们找些麻烦和不痛快。反正她不痛快,谁都别想痛快!
老太太虽想把嫣儿接在身边来,但是沈念才是孩子的母亲,沈念不想接,她也不好勉强,只作提醒:“你们两人自己的事,自己看着办就是,不要让嫣儿夹在中间受委屈。”
沈念堆蹙着眉心,对于老太太的提醒,全然没放在心上,只想着改日在嫣儿面前多多说些她爹的坏话才好。
只要嫣儿恨她爹,邱宴行事才会有些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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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歆倚在廊下的美人靠上,听着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思量着今日得罪了大小姐,沈念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被她记恨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找些出乎意料的事来为难她,简直是给自己找麻烦。
想着想着便有些后悔,那会招惹大小姐做什么,忍忍也就过去了。她蹙眉,深吸了口气,又吐了出去。
隗儿见她面色不好道:“夫人可是有心事?”
华歆换了姿势坐着,缴着手中的帕子摇头。思量着眼下也不止得罪大小姐这一件事,还有要去薄家的事,想到这里就有些犯愁。
沈约换了身家常服,朝园子这边来。这些日子里,华歆只喜欢在花园里看着天外飞来的鸟儿。
见他过来,华歆敛了神色,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沈约穿着素雅长袍,清墨般的眸子如同澄亮的潭水。不拿剑的时候,眉眼温和如月,透着一股书卷气。
越看,越赏心悦目!
她习惯在这里等着沈约过来接她。
闻着她身上的淡淡清香味,沈约勾上她细长的手指道:“脸色不太好?”
他方才过来时瞧得清楚,华歆秀眉轻蹙。尽管已经换上笑脸,那堆起的眉头还没有舒展开。
“没有,就是今天老太太说让我过些日子去趟薄大人家,贺喜他家公子娶亲的事。”关于和沈念的那点争执,她并未提及。
“不想去?”
两人往回走着,华歆也不瞒着他:“薄大人家要娶的是聂玫,我和聂玫自小便不对付,想着要去见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浑身上下就有些难受。”除了薄瑄,她也确实不想见到聂玫。
长廊下,她迈着轻盈的步履,脚下裙摆也跟着来回晃动。
沈约垂眸,瞧着她轻扬的纱裙,在脚下犹如一朵盛开的花朵。他眼尾上挑,黑润的眸子里布了层白茫茫的薄霜。
天气渐渐热了些,吃过晚饭后,华歆早早沐浴,换了身中衣坐在拔步床上。
沈约则雷打不动去了书房。
等他再出来时,华歆已经躺下了。
见她神色还是有些不悦,沈约道:“你若是不想去,就不去。”
华歆躺在软枕上道:“我都答应老太太了,哪能出尔反尔。”她闭着眸子,想着不就是去趟薄家吗,又不是龙潭虎穴,有什么好怕的。
而她和薄瑄之间不过就是隔着一个瓷娃娃,又不是三媒六聘,媒妁之言订过亲了。
再说定过亲也有黄的呢,何况他们之间只是萍水相逢的一段缘分。
因为一个瓷娃娃,那时自己就想嫁给他,如今想来多少有些荒唐可笑。
沈约嗓音平寂道:“到时,我同你一起去。”
华歆睁开眼睛,望着他清俊的眉眼:“真的?”
沈约和她并肩躺在软枕上:“真的!”
华歆翻了个身,睫羽弯弯翘起:“那我就放心了。”
对上她含着水雾的眸子,沈约道:“你为何这么讨厌聂玫?”
华歆腾地坐起身,嗓音锐道:“你不知道,她有病,小姐病。眼睛长在头顶上,见谁都要处处压一头,又爱拈酸吃醋。”说到这里她呼哧呼哧喘着气,眼尾上的薄焰有些灼人,脑海里浮现出一连串和聂玫起争执的场景。
不过从前,她并不害怕聂玫,每次都是和她据理力争,因为聂浚容会给她撑腰。
想到这里,她眉眼沉了几分,聂浚容好的时候像个人,不好的时候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厉鬼!
沈约见她突然顿了声:“怎么了?”
华歆抬眸讪笑道:“其实从前的我和聂玫挺像的,她有的毛病,我身上也不少。我以前脾气也不好,阿爹都说我很暴躁,常常让他很是头疼。不过自从我阿爹过世后,我好像突然就正常了。有时候我也在想,是我的脾气真的变好了,还是阿爹离世后,没人给我撑腰,我不得不夹起尾巴做人了?”
沈约原本温和的眉眼却冷冽了些:“你更倾向于哪一种?”
华歆想了想道:“自从我阿爹过世后,我才明白人总要经历风雨,要成长,要扛起身上的责任。即使阿爹还在,他也不能时时刻刻保护我,所以我大概是前者。”
沈约眼尾上挑,眸子停驻了片刻,毫无笑意的眼睛里划过一丝苍茫!
华歆自顾自笑道:“其实聂玫呢,也是小姐脾气,只不过她有娇纵的资本,我没有。我阿爹阿娘早逝,这些年里最难受的不是寄人篱下,也不是难缠的聂玫。而是每当看着别人有父亲母亲可以依偎撒娇的时候,我就觉得很孤独。我这辈子最后悔的决定,就是走投无路的时候去了聂家。”
其实以阿爹当初给她留下的钱财,无论她去哪里,应该都比在聂家好。
沈约半张脸掩映在阴影里,声音冷凝:“为何?”
华歆咬着牙根道:“因为聂家人都是骗子。”将她的钱财骗走不说,还处处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说是聂家施舍给他们的,他们华家三人没有一个不受气的。
沈约伸手将她揽在怀里,目光深深望着她。仿佛稍不留意,华歆便会彻底消失在自己眼前一般。
握上他筋骨分明的手腕,华歆被他眼底的火热灼得有些烫,眸光里染了一丝红晕道:“这样看着我干嘛?”
橙黄的烛火下,愈发将华歆衬托得玉容花貌,她的面上,笼罩了一层暧昧的暖光,如雾里看花般迷蒙又美好。
沈约视线慢慢移至在她的唇上,望着她嫣红的小口,吻了上去。
华歆眼前有些恍惚,周身笼罩在淡淡的清冽香里,就像是禁锢笼中的金丝雀挣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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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到了薄家娶亲的日子。
华歆一袭黄色长裙,头上簪了一枝珊瑚钗。坐华盖马车里,她捋着手中的帕子道:“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参加别人的婚宴。”
沈约扬唇道:“若是待得不习惯,我们就早些回来。”
华歆娇笑道:“嗯。”
安抚使家的大门前喜气洋洋,就连两尊面目狰狞的大狮子身上都绑着红绸带,只听管家提着嗓音报:“都护大人到!”
片刻后,安抚使大人亲自带着家眷前来迎接。
见沈约下了马车,薄大人拱手,细长的凤眼难掩欣喜道:“不知大都护驾临,下官有失远迎。”
他是沈约的下属,沈约本可以不来,来就是给他极大的面子和尊荣。
沈约神色淡漠,沉吟道:“薄大人府上大喜的日子,我来贺一贺。”
薄大人喜上眉梢道:“都护大人里面请。”
一群人迎着沈约往里面走,华歆则去了女眷处。
薄夫人见她是跟着沈约一起来的,便好生待着。一路上还忍不住回头打量她几眼,心底想着这不是上次那位划伤手背的妾室吗?眉头愈发紧蹙。
明明上次众人瞧着清楚,都护大人似乎更偏向另一位夫人些,怎么如今看着就有些不一样了?
华歆见她一步三回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提着眸子刚好对上她飘过来的眼睛。
薄夫人浑身一凛,只尴尬地扬起唇角,眯着眼睛笑了笑。“华大人请。”当下也不敢怠慢,一路领着她去了后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