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婢女告诉灵簌,容将军与南盛国使者一同来天齐国谈判,南盛国诚意满满,竟以十座城池和万两黄金作为交换,解救安乐郡主回国。
灵簌正在修剪花叶的手猛地一颤,剪刀从手中脱落,她就知道她的国家不会放弃她。灵簌鼻子发酸,眼泪夺眶而出。
灵簌握紧腰带上垂下的流苏,紧张道:“他们现在在哪?”
小婢女道:“应该快要入殿了,陛下虽让他们进来,但没有说要接待的意思。”
灵簌道:“你这样,你跟我换一下衣服,我出去看看,我不放心。”
小婢女犹豫,“这样不好吧,要是被发现了可就是要掉脑袋的。”
灵簌道:“不会的,出了问题我担保你。”
见小婢女还在犹豫不决 ,灵簌从妆奁里拿出很多珠宝塞到她手里道:“你就帮我顶替一会,我去去就来,很快的。这里面还有很多,你想要什么尽管拿。”
这么长时间陪伴照顾,小婢女还从来没有见过灵簌急于心切过,平日里总是给人一副清冷疏离感,不与人接近,但一提到容知衍,她就心急如焚,甚至接近于哀求。
记得刚来这里时,下人们也是个没眼色的,背后随意揣测灵簌的身份,更有人看到她的狐狸耳朵,背地里说她是狐狸精变的,新帝就是被狐狸精勾住了魂,才会日日夜夜关怀备至,无微不至。
灵簌听见后也没有说过什么,那张沉默寡言的面孔上总是拒人之千里之外,大约是不在意,也不去追究。但小婢女知道,灵簌怎会不在意,不过是寄人篱下,万般不由己罢了。她也会时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黯然伤神。
名义上是人质,但小婢女早已把灵簌当作主子。在看到灵簌激动落泪的那刻,心里也是酸溜溜的。她推开灵簌递来的东西,道:“姑娘不用给奴婢什么,奴婢愿意帮助您,但您一定要记得回来的,切不...不要忘记奴婢。”
二人交换了衣服。婢女躺在榻上假装生病,要是有人来就以染病为由回绝。
灵簌把头发盘起来,带上帷帽和面纱。宫内婢女有戴帷帽和面纱的习俗,灵簌这身装扮也不会引人注意。
前门口的术士正要交值,灵簌绕到侧殿的窗口,这里人少,更方便出去。
灵簌蹑手蹑脚的跳了出去,刚关上窗,转身就磕到了一个人怀里。
灵簌怔然,抬头看到祁夜弃。
毫无表情的脸上带着寒冰一样的冷冽之色,他微微低下头,凑近灵簌,二人气息相引。
身后的宦官识趣退去,祁夜弃居高临下注视着灵簌,“怎么?这是准备要去见你的情郎?”
灵簌绷紧脊梁,往后退了几步,也意识到瞒不下去了。她摘掉帷帽和面纱,道:“才不是什么情郎,九叔就不要取笑我了。”
祁夜弃嗤笑:“既然不是,你着急什么?我都还没有召见呢。”
灵簌道:“我、我就是不放心而已,就是去看看,没打算相认。”
祁夜弃眉头微蹙,显然是不相信她说的话,神色几番轮换后,“你喜欢容知衍?”
喜、喜欢?
灵簌愕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问。“九叔说的是哪种情愫?”
祁夜弃道:“你说我问的是哪种。”
灵簌抿了抿唇,若是论男女之情,她不知道是不是。但若是论朋友知己,那就是很明确的喜欢。
“我不知道。”
祁夜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行,就暂时当做她不知道。“换件衣服去文安殿,我在那里等你。”
他开口,灵簌不敢不从,回去换了件衣服随着宦官去往文安殿,殿内熏着香,祁夜弃站在桌前,手里提着细杆狼毫,神色淡漠的看着桌上的图纸。
屋内静寂如死,并无旁人。午后的碎光透过雕栏照射在他欣长的身影上,像是一尊威严神像。
宦官带她进去,重又退出。灵簌学着天齐国的礼数跪拜,忽听他说:“过来。”
灵簌疑惑,顺从起身过去,才注意到桌上的根本不是图纸,是一幅墨色卷轴,用金色石墨画出的阵法图。
灵簌微微蹙眉凝神观望,只觉得这阵法图好生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但又道不清。
祁夜弃似笑非笑道:“熟悉?”
灵簌点头,“但是我忘记在哪里见过了,想不起来了。”
能想起来就怪了。这是锁魂阵,上次凭借半颗赤魂玉绞杀了十万灵兽,差一点就能打开,但在关键时刻前功尽弃 ,现在想要再打开,还需付出成倍的精力才可。
灵簌道:“九叔找我来所为何事?外面,南盛国的使者还在等着。”说到后面,越来越小声了,她摸不透祁夜弃的脾性,须得几番试探。
祁夜弃道:“等着呗,我又不急。”
灵簌:“......”可是她着急。
祁夜弃道:“你就这么想回去?”
灵簌低下头,“总归是要出面给个答复。”
祁夜弃道:“他们想来就来,我可没答应要交换,你回不去的。”
灵簌错愕,又有些气馁,手指绞着衣袖道:“为、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他们想交换,我就必须要换啊,我又不稀罕。况且——”祁夜弃轻笑一声,转过头注视着灵簌,道:“你可是无价之宝,我不想换。”
少女脸皮薄,迅速攀上一层绯红。灵簌的手指从绞着衣袖变成了腰间的流苏细绳。
祁夜弃道:“十座城池,你可要想好了,若要是交换了,你们南盛国也就所剩无几了。”
乱世纷争,一个旧国泯灭就会有新国取代。皇爷爷昏庸,他手段不够狠,留着霍家终究终成了养虎为患,可帝王的宝座是冰冷彻骨的,皇帝也应该是冷血无情的,他有情,便要为自己所种的情果买单。
战乱时代,南盛国成了一块被人人惦记的肥肉,国运衰微,满城的黎民百姓日日颠沛流离,食不果腹,时有揭开而起,再也顾不得君民之道。
造成今日这个局面,国君是一方面,臣子的不作为也是一方面。文武百官个个昏庸无能,皇子们又有哪个不是纸醉金迷,纵情声色之辈。
若是南盛国注定气数将尽,灵簌无话可说,但是她不能看着剩余的子民不管,她想要回去,试图再去拯救一下自己的国家。
这天下谁做君主不是做,十座城池归顺了天齐国,百姓能安居乐业、灵簌也都认了。
“没有国,哪里还有家,灵簌不想没有家。”她愿意与她的国家共存亡。
祁夜弃不屑一顾,道:“你若要执意回去,我也不强人所难。但你要明白,今日你若踏出这个房门,来日咱们便是兵戎相见,我绝不姑息。”
她自然明白这里层的关系。可当祁夜弃挑明的这一刻,心里很不是滋味。
若果命中注定如此,灵簌也无话可说。手指垂落,抬手怔怔凝视着祁夜弃,半晌,灵簌跪下道:“陛下可否念及昔日旧情,允诺灵簌一件不情之请。”
祁夜弃无声地笑笑,果然,不撞南墙她是不死心。“想清楚了,我念及旧情的机会只有这么一次,至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任何瓜葛。”
灵簌俯下身,额头抵着手背,郑重道:“恳请陛下——”
“善待我朝子民。”
她今日回归,是踩着她国家的血与肉爬上去,更是踩着十座城池的子民的脊梁归国。
祁夜弃任由她跪着,面容凝重,外面由远及近传来脚步声,突然扶起地上的人,眸光一沉,咬破了嘴唇。
*
“将军,这边请。”
宦官和婢女在前领路,容知衍在后,朝着正殿走去。
青砖石路铺成的道路旁,白玉兰争奇斗艳,缀满了枝头。琉璃路灯旁一颗不知名的果子树,果子香味诱惑人的味蕾,垂涎欲滴。
树梢再也承受不住,一个鲜艳的果子掉了下来,滚到了容知衍脚边。
容知衍弯腰捡起,甫一抬头穿过层层树叶,看到一对相拥的热恋情人。
天齐国民风都如此开放了么?容知衍赶紧躲闪了眼神,恍然间瞥到了一抹白色。
他不确信得再次看去,蓦然惊怔,脚下也不由自主的靠近。
那对佳人相对而立,男子的手抚着少女的后脑,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容知衍身上,女子背对着他,白色头发散落,几缕发丝垂在臂弯,少女双手乖顺得搭在男子肩上,沉溺在温情,无法自拔。
那眼神,是挑衅、张扬、轻蔑、更是对怀里人暴雨将至的情.欲。
灵簌她...
原来如此啊,难怪会那么维护祁夜弃。
容知衍看着眼前的一幕,手脚冰凉,他想转身离开,可脚底就像被无形的钉子刺中,根本移动不了半分。心口更是被千万根针扎,疼得要命。
明明是春季,却冒出一身冷汗。
“将军?容将军?”宦官发现人没跟上,匆匆往这里赶。
容知衍回过神,脸色煞白,转身疲惫地朝远处离去。
少女失焦的神目缓回亮色,刚醒了过来就对视上祁夜弃狡黠的眼神,四目交汇,灵簌猛地推开他往后退去。
她...刚才、刚才居然...
灵簌既惊慌又愤怒地瞪向祁夜弃,手指抠着桌角微微蜷缩,最终松开,慢慢去触碰麻木刺痛的嘴唇。
难以置信。
祁夜弃若无其事得抬手拭掉嘴角残余的血珠,半晌,看着她轻地一笑:“没轻没重。”
灵簌方寸失宜,头也不回跌跌撞撞跑出来,脚下一绊,险些从玉阶上滚下来,赶来的侍女扶住了她,见她脸色不对,还以为是生病了,慌张道:“姑娘,你怎么了?需要传御医么?”
“我...我...我没事,你别碰我!”灵簌推开侍女往外走去,身形摇晃,好像下一刻就会摔倒。
刚才,好像...是她主动献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