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簌惊愕不已,神情慌乱如麻。
不知道他们接下来又想做什么,但一定不是好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皇家围猎,向来会派遣专人修葺和维护,闲杂人不得随意进入,周围的都是世家子弟。
祁夜弃再不得宠,也是皇子,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
他们怎么敢!
明知道这一切都是虚幻,但灵簌还是深陷其中,心如鹿撞,脑子里一片混沌。
霍二斜睨着地上人,微露讥嘲道;“给本世子栓好了,本世子要亲自策马。”
家仆把祁夜弃的手用麻绳拴住,绳子的另一头由霍二牵着,像是牵着一条猎物般,随意得在高官贵族面前炫耀。他这样做,无异于把祁夜弃踩到脚底折辱。
可祁夜弃已经放弃挣扎了,任他扯拽麻绳,不作丝毫反应。
霍二用脚尖挑起祁夜弃的头发露出他的脸,轻蔑道:“本世子给你们开开眼,一场下来小畜生会不会死!”
五皇子拿着猎弓,一箭射出,正中树上的鸟。“试试不就知道了。”
霍二从奴仆手中接过缰绳,翻身上马,双腿夹紧马腹,一阵嘶鸣过后,马蹄声骤然响起,扬起满天的尘埃,后面紧跟着拥护他的贵族子弟,欣赏着一场精彩表演。
祁夜弃被拖拽了一路,皮肤也流水不止,血腥味吸引来猞猁,朝着祁夜弃狂奔。
猞猁已经被饿了三天三夜了,在它眼中,祁夜弃完全就是食物,是血淋淋的鲜肉,足够引起猞猁的味蕾。
猞猁越是抓狂,他们越是兴奋,就像这样的祁夜弃被他们高高地踩在脚底,被欺辱,被折磨,他们才会痛快。
猞猁穷追不舍,疯狂嘶吼着。但贵族子弟觉得这些还不够满足他们的猎奇心理,不断督促霍二加快速度。
霍二道:“那可不行,玩死了就没意思了。我还得留他一条贱命。”
他忽然勒住缰绳,马身前倾,祁夜弃的后背早已被砾石磨得血肉模糊,吐出鲜血。
仍是这般,祁夜弃也一言不发,狠狠地盯着霍二的脸,咬牙切齿,眼底是无尽的恨意,如潮水在胸中汹涌起伏。
霍二嘲弄:“没死?看来小畜生的命挺大的啊,还有力气瞪我。”
“霍二,你该不会是吃这畜生的醋了吧,今天的火气可真不小。”有人打趣。
“嘁,我为什么要吃他的醋,他有什么资格。”霍二脸上的笑容变得扭曲,陡然升起杀气。
取笑的人没有察觉到,今日皇家在去往围猎山时,天气闷热,尚书府的嫡长女瞧见祁夜弃额角上的淤青,便让侍女拿来清淤的膏药亲自为他涂抹,这一幕正好被霍二看见。
到底是圣上的骨肉,可圣上都不在乎他的死活,任人欺辱打骂,祁夜弃连吭都不吭一声。
又有人笑谑道:“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长得倒还可以,沈大小姐又是个未出阁的,该不会对他有什么心思吧?”
霍二剜了那人一眼:“你给我闭嘴。”
衣襟浸着殷红的血渍,越发衬着少年脸色苍白如光洁的细瓷,加之天气的溽热,精致绮丽的脸颊泛着红晕。少年身形削瘦,软软地躺在地上,虚弱的好像随时都会死去,半晌,少年悄然阖上眼眸。
霍二的目光落在他脖颈间,好一会后啧了声,弯腰拽着少年的头发道:“祁夜弃,你跟圣上长得一点都不像啊?”
“哦?确实啊,跟她娘很像,一点也不像南盛国的人。”
“会不会是小|杂|种?所以圣上才不待见。”
“四周没有外人,你要是想玩,可以去试试,反正父皇也不会知道,即便知道也不会说什么。”五皇子道。
霍二松开手,“也不是不可以啊。”
灵簌一开始没有理解他们所说的是什么意思,可当她看着祁夜弃被霍二拖到树林后面,透过层层遮挡的树叶,见到少年的衣物像是破布般随意丢弃,绝望的双眼从未有过神采,在霍二一声声的喘息中,祁夜弃像张轻飘飘破败树叶,落在地上。
他们...
好恶心,禽兽不如。
霍二死有余辜,死不足惜,他活该被厉鬼吞噬。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凭什么他的兴致要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凭什么要建立在祁夜弃身上。
他居然敢狎亵皇子!!
灵簌喉咙哽咽,眼前朦胧水雾,泪水好似决堤的洪水,流淌不停止。
白栀不会想到,有那么一天,她也曾为魔动过恻隐之心,也曾为此留下过眼泪。
各种梦幻般的泡影在灵簌面前闪过,给灵簌造成精神上的强大干扰和混乱。
灵簌只能被动接受,甚至快要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无尽的恐惧和痛苦加剧在她身上,几欲将她的神志碾压。
“怎么?在宫里面呆久了,好东西看得多了,就开始学会偷窃了。”娴贵妃躺在美人靠上,支起嫣红蔻丹,似笑非笑盯着跪在地上的俩人,慵懒道。
“奴婢没有,奴婢冤枉,还请娘娘明查。”文柔颤抖着肩膀,道。
旁边是祁夜弃,稳稳地跪在地上,整个人浴在烛光里,身影显得格外瘦弱。
“冤枉?你是指本宫办事不公,还是本宫手下的人查案不力。”娴贵妃凌厉的眼光扫过来,令人一颤。
“那只步摇是圣上赏赐下来的,无端端怎么就跑到你屋里去了。你说冤枉,你倒是给本宫一个合理的解释,难道是步摇长了腿偏要往你屋里跑么?”
“娘娘,奴婢不敢偷窃娘娘的东西,奴婢没有...”文柔不停地磕着头,请求谅解。
娴贵妃没了耐心,摆了摆手道:“按当朝律法,行窃者是何等罪?”
宫女嫣嫣一笑,垂眉道:“行窃者,断十指,仗责二十。”
“那就依法处置。”
闻言,文柔停止了磕头,头发凌乱脸色煞白,还未反应过来。
先不说二十棍,光是断十根手指头,就会要了人的命。
“娘娘...不要...不要啊。九皇子还小,现在身边还不能缺少人,娘娘饶命...我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文柔跑过去想要去抓娴贵妃的衣袖,却被宫女嫌弃的一脚踹到在地。
“来人,拖出去行刑!”大宫女一呵,几个宦官走进来架着文柔的双臂就要往外拖。
少年攥紧拳头,最终缓缓伸开了手,眼底古井无波,一片死寂暗沉,良久,他的头深深埋在地上,颤抖道:“儿臣恳请母妃宽恕...原谅了文柔的过错,儿臣愿意代替行刑。”
明明自己都怕的要死,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要去维护。
灵簌怔怔地看着少年,一步步跪行到娴贵妃面前,皇子的尊严被碾压成粉,没有人会在意他的颜面,所有人都带着明显的鄙夷之意,冷冷的睥睨少年像是烂泥一样,卑躬屈膝的恳求得到别人的怜悯。
“哦?你都求本宫了,本宫若是不答应,传出去倒会落个冷血无情的噱头,本宫可担不起啊!”
祁夜弃深深地磕头道:“儿臣谢母妃...”
娴贵妃打断他道:“先别急着谢,你要知道,既是律法就没有不从的道理。本宫念你们主仆关系深厚,断十指就不必了。你去把银针拿过来。”她眼底夹杂着难以察觉的狠毒之色。
灵簌心头一颤。
“?”
只见大宫女端着一个小托盘走上来,上面摆放着红布,红布包裹着银针,足足有手掌那般长,总共有十根。
娴贵妃道:“把针扎进她指甲里,看她下次还敢不敢犯。”
大宫女闪过得意之色,垂首而侍:“是!”
娴贵妃起身离去,祁夜弃彻底失望,心脏仿佛被勒住,疼痛不已,捂着心口喘气。
可是没有人会注意角落中的人,宦官按住文柔的手,大宫女拿着银针一根根扎进她的指甲里。
“啊、啊啊——”
殿内的惨叫声连绵不绝。
一根!
两根!
三根!
...
直至最后,十根全部没入指甲,地上血肉模糊一片。
文柔已是浑身颤栗,像筛糠般哆嗦起来,抽噎声断断续续,她的嗓子早已喊哑了。
目光瞥见地上心悸发作的少年,很想走过去抱住他,匍匐在地,血淋淋的手指扣着地面,无力地爬行道他面前:“小、小皇子...”
“我...好痛...姑姑,,,我太痛了...”
*
文柔死了,最后棍仗二十,没能熬过来。
已经到深秋了,祁夜弃呆呆地坐在石阶上,像是一个没有家的孤魂野鬼,流浪漂泊,毫无定所。
不知何时起,他身边多了一只小黄狗,依偎在他身侧。
灵簌看到这个画面,已是泪流满面,
外面有欢呼声,是五皇子的冠礼,圣上不仅授勋封爵,还大办宴席。
少年孤零零的身影,永远融不进热闹氛围之中。
重华宫的枯树上,落着一只乌鸦,一群宦官走进来,受惊的乌鸦扑腾一声飞走了,落下满地的树叶。
“九皇子,楚宣王请您过去一趟。”
楚宣王就是五皇子。
少年似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凄然无助。
他知道结果,若是不去,这些人肯定会动粗,换来的只是一场无尽的施暴。
“九皇子,老奴劝您还是乖乖听话吧,若是惹得楚宣王不高兴,受苦受累的还是您,何必呢!”
宫殿的后树林,这里很少有人经过,临近傍晚,大臣们都在前殿恭贺五皇子,不会有人注意到这里。
小黄狗跟在祁夜弃后面,也来到了小树林中。
五皇子趁机跑出来的,他身边还有霍二,以及一些早就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他们都在等在祁夜弃,看见祁夜弃走进来,眼睛微光闪过,露出一丝骇人的冷笑。
少年悲凄之色溢于言表,半晌,对上他们的眼睛,尽量表现出无所谓。
“藏獒!这可比猞猁厉害多了,上次的那个太没意思了,最后居然累死过去,这次我要玩个狠的。”五皇子道。
“我把它送给你,你把你府上的舞姬送给我,怎么样?”五皇子跟霍二说话,目光却是看着祁夜弃,挑眉道。
“那就要看这畜生合不合我的心意了。”霍二勾起一抹笑。
“肯定合你的心意,你就瞧吧。”五皇子拍了拍藏獒的头,对着祁夜弃弯下嘴角,眼神像是裹着刀子。
祁夜弃突然捂着心口蹲下了身,额头直冒冷汗。
灵簌心暗不好,心悸犯了。
可他们却丝毫不在意少年神情变化,松开项圈,藏獒朝着祁夜弃扑来。
千钧一发,小黄狗挺身而出,死死地咬住藏獒的耳朵,阻止藏獒前行。
然,小黄狗体型太小,根本不是藏獒的对手,即便把藏獒的耳朵咬出血,藏獒只需一甩头,直接将小黄狗甩了出去。
“嗷...”
小黄狗撞到树上,惨叫了一声,嘴角也流出了血,倒在再也起不来了。
两只黑黝黝的眼珠,淌出了眼泪。
它没有能力去保护他的小主人。
再也没有了...
那日的落霞很晚才降落,少年身上被藏獒咬的皮破肉烂,惨不忍睹。
落霞洒在少年身上,他在痛苦中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