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下午三点多,阳光尚有余热,却太不上炽烈。
在校生还在忙期末考试,毕业生们也等着晚上的毕业晚会,最多有些学生会的来处理校务事宜,校园里乍看上去人很少,一片安静,连值班的保安都闲得翘着二郎腿在门卫室里看报纸。
小情侣躲在树后亲昵,暧昧的气息和香樟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等闹完了,两人十指相扣的牵着往外走,穿过校门便进入了学院街,走上几分钟正好转入辅路。
学院街辅路的后半段,就是被学生们亲切的戏称为美食街的地方。前半段则属于步行街,边上能找到各种店铺,包括类似于陶艺馆的DIY小店,是个小情侣约会的好地方。
闲庭漫步间时不时的就进入一家小店。
所以说情侣的东西好卖,明明平时没必要多买的杯子、花瓶,搭上情侣的名头,或者定制情侣标志就能掏空人家钱包,哪怕是同性情侣也不例外。
人们常说男人的心在哪里,钱就会花在哪里,可见恋爱脑上头的时候,再精明的人智商税该交还是得交。
不过到底是没有女人们逛街时那样踩着恨天高走上两万五千里的旺盛精力,约莫半个小时不到,两人就开始兴致缺缺了。
拎着几个购物袋,时暮本来打算找家咖啡馆一类的饮品店歇歇脚,恋人却掐着他的腰反对。
“你不累吗?”他早就想休息了。
裴盛庭的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四周,藏在口袋里的手握紧了手机:“再逛会儿吧,恐怕是最后一次了,等我正式毕业以后估计就不会花时间在这儿了,就当是纪念。”
时暮也有些感怀:“是啊,再过不久,我手上跟的项目结束,就该搬家了,哪怕是南榕系的实验室会留在校园区的也是少数,大半还是位于外环的工业区,到时候,学院这块应该就不会常来了。”
眼看成功敷衍过去,裴盛庭松了口气。
等到再拖上几分钟后,很难说是天意还是人为,两人就和另外的不速之客撞上了。
是高明珠和她这些日子走得很近的新追求者。
这么斩不断理还乱的三人相遇,对方不知是不是早有准备,却心理素质很强,堪称好整以暇:“真巧啊,我这正和明珠谈及论坛上的那些事儿呢,就碰到你们了,这当事人可谓全齐了。”
“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是魏宵,围魏救赵的魏,宵衣旰食的宵。”
他一如两年前的裴盛庭,穿着白衬衫,一样的温文尔雅,一样的野心勃勃,一样的心高气傲,很难说到底是更像对面两人中的哪一个。
联想到之前恋人的异样,时暮若有若无的往身侧一瞥,换来裴盛庭难言的心惊肉跳。
出于各自复杂的心态和未明的考量,再有魏宵领头,四人竟然一起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坐下。
咖啡厅属于半西式的,外面包括立柱都有明显的阶段性,里面的座位却是藤椅材质,配合大量的盆栽绿化,带有典型的赛斯利卡风格。
因为文化习惯的关系,南榕虽然属于东洲联邦的一部分,但这里受赛斯利卡的炎夏文化影响很深,反而不太吃纯西式的口味。让外国人来看,可能有点不伦不类,但本地人还是很习惯的。
老实说,这家咖啡厅,不管是环境还是饮品都称得上不错,只可惜几人中除了魏宵都没把心思放在上面,都只随便点了些咖啡和点心,其中裴盛庭额外点了牛排。
原木材质的咖啡桌边,从刚才沉默到现在的高明珠神情复杂,时不时的偷偷看向对面的时暮,似是藏有千言万语。
而她的对角,裴盛庭似不经意的和正面的魏宵短暂对视,随即嘲讽的看向这位前任,脊背挺直身体微微前倾的状态,配合徐徐放下的餐刀,带来极大的恶意压迫。
从这场“偶遇”开始,时暮就一直保持安静,情绪也收敛的很好,一丝不漏。
只有魏宵不知道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还是真的读不懂气氛,从侍者到来起为心上人点单,到劝其尝尝咖啡厅新出的下午茶点心,示好的动作就没停过。
“够了!”高明珠终于忍不住打断了追求者的示好,气氛瞬间从暗藏诡异落入明显的凝滞。
魏宵配合的闭上了嘴。
从时暮的角度看,能明显察觉到对方眼底的放松和释然。
不等他进一步观察推断对方和裴盛庭可能的联系,就听到高明珠说不出茫然的询问:“明明哥哥,你……你真的和他在一起了?”
话音未落,裴盛庭立刻警惕的打断可能的对话:“这话问得太迟,你口中的明明哥哥不光和我在一起,而且已经在一起两年了。”
其口吻里的独占欲是如此明显,以至于高明珠一阵胸口起伏,恨不得破口大骂。仅有的修养让她没有暴怒出声,但也是死死盯着时暮,颇有排除万难,一心一意的态势。
这让裴盛庭忍不住悄悄用眼角的余光注意恋人的情况,转头看向高明珠时眼底的恶意更浓,出口的话更刻薄:“你对别人男朋友这么念念不忘,可也没耽搁你养鱼塘啊。”
在白月光面前被“污蔑”,高明珠终于忍不住了。
“你够了吗?”她转头看向前任,声音带着哭腔。
眼见追求对象泫然欲泣,楚楚可怜,魏宵实在不好继续沉默,便在一边帮腔:“裴学长,好歹是个男生,绅士风度呢?”
然而裴盛庭理都没理他,只一个劲的输出,痛快非常:“哈,怎么够呢,我还要喝小暮恩恩爱爱,长长久久,某些暗中窥伺的老鼠就该滚得远一点。”
高明珠终于破防,短暂的抽泣一声道:“我是暗中窥伺的老鼠,那你这个踩着我把明明哥哥带上歪路的家伙又算什么呢?”
“更何况,你的心意也算不得纯粹。”一向淑女的她虽然说不出脏话,但心思一转,从对方之前的警惕和话语中不难发现裴盛庭对自己的芥蒂。
从小跟着父亲耳濡目染,高明珠不缺感情操控的天赋,此刻意识到他最膈应什么,便报复性的刺激对方:“敢说你和明明哥哥在一起的选择里,没有报复我的意图在里面?”
眼见裴盛庭神情冷凝,她一边心痛,一边又觉得痛快:“这两年来,每每和明明哥哥相处,那些相似的习惯难道不正是我的影子吗?承认吧,是我塑造的你,这难道不像是我正以另一种形式和明明哥哥在一起吗?”
——承认吧,是我塑造的你,这难道不像是我正以另一种形式和明明哥哥在一起吗?
——是我塑造的你
——像是我正以另一种形式和明明哥哥在一起
高明珠的话仿佛有回声在裴盛庭的大脑里反复回荡。
这一瞬间,他简直不想相信自己的耳朵,几乎目眦欲裂!
眼看着裴盛庭被刺激的手指颤抖,说不出话来,魏宵暗自咂舌,第一次发现这位以淑女形象示人的高小姐竟然有这么大的“杀伤力”,能说出这样逻辑炸裂的话。
忍不住的,他把目光转向这场三角绯闻里的真正核心——时暮身上,就看到对方紧紧抿着唇,对这场闹剧一言不发,情绪滴水不漏完全看不出怎么想的。
他好像从两边撞上开始就在不停的控制收敛情绪。
不待魏宵继续思考,另一边,裴盛庭在一阵失态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终于放下了反复抬起的手,重重的落在桌上。
“胡说八道。”他压低了声线,语气很冲,甚至称得上暴躁,几乎不敢看时暮的脸色,只盯着高明珠,“你也只配这样在阴沟里幻想了,而我,已经和你的白月光在一起两年了。”
“两年了,你懂吗?”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我们什么都做过了!”
裴盛庭显然意识到了什么才是他手中能够刺激到前任的武器:“我们牵手、拥抱、接吻,还有上床,灵肉交融,亲密无间。”
“啊!”高明珠也被击破了伪装,忍不住发出尖叫。
周边咖啡厅的其他顾客都忍不住看过来,附近的侍者也向这边走了几步,随时准备过来干涉。
而裴盛庭像是听到了什么动听的音乐,再一次勾起嘴角,只是这次的笑容相比一开始的恶意嘲讽,不再那么游刃有余,而是更多了怪异的偏执:“呵呵,你尝过和他接吻的滋味吗?无论是温柔的浅尝遏止,还是急切的啃咬,又或者情动的肢体纠缠……”
他只说了几句,留下了让人无限遐想的余地。
高明珠大脑终于被嗡鸣声覆盖,她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什么,可只是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苍天啊,大地啊!
那是和她正式交往过的前男友啊,他甚至曾经是她的执念,总想着她已经没有明明哥哥了,绝对……绝对不能再失去他了。
所以在与时暮重逢前,无论被怎样的冷待伤害,她都死心塌地的追逐着他。
虽然从不曾承认,就好像一旦承认了,就代表多年对明明哥哥的感情动摇了,她的感情就不那么干净纯粹了,但事实上,从在医院念出裴盛庭名字的那一刻起,就表明了对方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是她心底的朱砂痣。
可现在……现在,她的替身兼朱砂痣不仅移情别恋,还当着她的面玷污了纯洁无瑕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