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这时,尹透清醒过来,头依旧昏昏沉沉的,但他还是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你醒了,胸口还痛吗?”奥里维一见尹透有动静就关切地问道。
“胸口?”尹透回忆起费丽西蒂最后那一击,连忙抚上胸口,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后放心地呼气,“呜哇,我居然还活着,当时痛得还以为自己要死了。”
“多亏你带着的这个木牌吸收了费丽西蒂的攻击,不过它估计不能再用了。”温蒂将木牌递给尹透。
“这是早上一位前辈送给我防身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能用上。”尹透在心里默默感谢给他木牌的米歇尔。
温特华微笑说道:“这说明你运气不错。”
话音刚落,装着索利普灵体的葫芦突然剧烈震动起来,尹透连忙用灵力探识里面的状况。
索利普的灵体更加虚弱了,有消散的趋势,灵体几乎没能被感知到。
“糟了,我刚才战斗时险些将灵力耗尽,原本供应葫芦的灵力现在还很不稳定,这样下去,原本能支撑三天的灵体可能挺不过今晚!”
尹透心急如焚,不知该如何是好。
对了,李方简离开前说有急事可以用通讯魔法联系他,虽然不太好意思打扰他,但现在尹透只能想到这个办法。
尹透当即跳下床,带着葫芦到更方便使用魔法的院内开始尝试联系李方简。
房内,温特华望着尹透离去的身影,那葫芦中的灵体果然是……
思来想去,他还是开口问道:“那个附在我身上的灵体,是索利普对吗?”
虽是询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奥里维和温蒂面面相觑,欲言又止。
“嗬,你们不说话是因为她一直不愿意见我吗?”温特华双手紧握,微微发抖,“我大概能猜到理由,索利普她……她还在恨我吧。”
索利普的记忆并没有被恢复,对温特华和法昂姆一行人的痛恨和厌恶并不是一两句解释就能消去的。
院内,当李方简的声音在尹透脑海中响起时,尹透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老师!现在方便吗?我这边遇到了麻烦事!”
“嗯,你慢慢说,别着急。”
尹透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简单给李方简说明,询问是否有能延缓灵体消散的办法。
“听你刚才说,灵体已经被五雷咒劈去一半身子了吧?那便没有办法给它输送灵力,这种神形遭到破坏的灵体,外力介入会产生强烈的排斥反应。”
“那该怎么办才好?”
“只能用这灵体自身的灵力先修补神形,不过听起来她连维持这半副灵体都很勉强啊……除非是她愿意将维持自己记忆的这部分力量用于塑造身躯。”
“消除记忆?”
“嗯,灵体靠着执念化形,维持生前的模样,其中有相当一部分的力量是用于存储自己生前的记忆,现在我只能想到这一个办法。”
尹透有些为难,他知道这必须由索利普自己做决定,于是他向索利普转述了李方简所说的内容,问道:“你想……怎么做?”
索利普听完便陷入了沉默,灵体快要消失的无力感侵蚀了她的身体,该就这样消失吗?不,法昂姆还没有受到任何报应,她不甘心!
可是为了继续留下来而失去记忆,失去想要报仇的这份恨,也失去和所有伙伴的经历情感,这样没有任何记忆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游荡在世间,没人能看到自己,漫无目的地流浪吗?
最后,索利普还是不愿意就这样消失,她说:“就把我的记忆消去吧!我还有想做的事,所以尹透,我可以拜托你在我忘记一切之后再告诉我我的过往吗?”
“好!老师,请教我帮助灵体转化记忆的办法吧!”
得到解决办法的尹透谢过李方简,立刻准备出发前往李方简的院落,那里灵气充沛,有助于索利普的塑形,只是现在尹透的身体还有些虚弱,被掏空灵力的感觉很不好受。
“我得去老师的院子里施法……”尹透对房内的三人说着,样子有些可怜巴巴。
“我把你送过去!”奥里维立马出声,他想做点什么弥补自己的失误。
“你不也魔力耗空了吗?老老实实歇着,借用一下你的机车。走尹透,我陪你过去。”温蒂将奥里维按在床上,并嘱咐温特华看照他。
温特华虽更关心索利普灵体的状况,但他也知道,现在的索利普对他恨之入骨,所以他听从温蒂的话留了下来。
温蒂给机车重新插上魔力液体瓶,拍拍手拍去灰尘,双手叉腰上上下下看着奥里维这辨识度极高的机车。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费丽西蒂有可能还在找你们,再骑着它有些显眼啊。”温蒂绕着车走了一圈,“这样吧,来给它换个样子!”
随着温蒂将右手放在机车上,车身被绿色的光芒笼罩,光芒消失后,机车竟变成了一柄长长的扫帚。
尹透瞪大眼睛,温蒂看到他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来:“你想啊,比起机车,扫帚不是和奥里维的巫族身份更配吗?”
“来吧,虽然改变了外貌,但还是魔力驱动,而且性能也没有变化。”
尹透依言照做,跨坐上扫帚。
也许是驾驶习惯不同,也可能是照顾尹透的身体,温蒂行驶的速度没有奥里维那么快,尹透只需把着扫帚柄便能稳住自身的平衡。
路上有不少来往的学生,虽更多是走着去上课的,但尹透二人在路上骑扫帚穿行倒也不算特别显眼。
李方简的院落附近很是僻静,尹透将灵力输送到门锁中打开禁制,他进院落之后便直奔后院。
据李方简所说,这处院落所覆盖之处皆被他设下术法,灵体无需开天眼也能清晰可见。除此之外,后院还有一处泉水,灵力十分充沛,待索利普的灵体修复之后便可在此温养。
将索利普的灵体记忆转为灵身的办法需要用到两种咒术,这两种咒术尹透只在李方简给他的书中看过,这是第一次使用。
其一将灵体的记忆转化为灵力的咒术为素心咒,能使灵体变得纯粹至纯,即无念无欲,天真若稚子的的状态,不忧不乐,守道不变,不与物交,无所于逆。
尹透将葫芦端放在素心咒生成的法阵中心,聚气凝神,默念静心咒,调息入静。
随着尹透的灵力缓缓注入法阵,索利普的灵体从葫芦内呈烟雾状散出,静静地悬在空中。
索利普紧闭双眼,嘴唇微微颤抖,素心咒在将她的记忆抽取出来时也让她再次身临其境地经历了自己痛苦的死亡过程。
将记忆化为灵力的过程犹如抽丝剥茧,耗神且漫长,那被抽出的记忆由从索利普死前一直到她出生之时,其间苦痛、辛酸、欢喜、动情……种种情感都随之散去。
素心咒念完后,索利普的情绪也逐渐稳定下来,这十几年来的过往顷刻间皆化为乌有。她现在的表情很安详,像是熟睡的孩童一般。
尹透抬袖擦了擦头上渗出的汗水,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还好成功了,接下来便是第二步,也就是将这散出的灵力尽数塑成索利普的灵体。
要达成这一步用的便是七返九还之术,天七成火,天九成金,使修炼之士采炼阳炁,成就纯阳之体。
这本是让术者巩固元阳的术法,但若是倒念心法,反施其术,则有提炼至阴之气之效,尹透此时需要的便是这个效果。
这重塑灵体之术需要术者具有庞大的灵力,尹透的灵力远远够不上供应,但李方简房内有不少能增强灵力的丹药,只要丹药足够,便能将索利普的灵体补全。
将房内的丹药取来数瓶,尹透服下一颗,打算将使用素心咒消耗的灵力补齐,不过这丹药效果竟出奇的好,尹透从未感到体内的灵力如此深厚,隐隐有喷薄而出的趋势,他赶忙开始施展七返九还之术。
记忆化成的灵力又开始成形,似缕缕细丝,这填补灵体的过程便如编织一般,难的不是填补的技巧,而是持续且细致地操纵灵力,很考验术者的耐心。
饶是尹透有着不错的悟性,初次施展七返九还之术的他也足足耗费了两天才完成对索利普灵体的修补。
其间耗空了灵力多少次,又服下多少丹药,空了多少药瓶,尹透已经数不清了。在看到索利普完整灵体出现的那一刻,他咧嘴一笑,下一秒困意瞬间袭来。
好险,差点就这样睡过去!尹透挣扎着起身,将索利普的灵体置于灵泉中温养后,双腿一软,彻底放下心来,在地板上沉沉睡去。
待尹透醒来时,他几乎是被饿醒的,李方简的房内没有什么吃的,但有不少可以果腹的丹药,胡乱塞了几颗嚼吧嚼吧后尹透便向后院走去。
索利普在灵泉里的状态很不错,唯一异常的也许就是她本来齐肩的短发竟然已经长得及腰。
灵体怎么会长头发呢?将索利普送到灵泉里时自己也没有注意她的头发,莫非是七返九还之术的作用?
尹透这么想着,便打算查一查。记起李方简的嘱咐,又想起这几天疏于修炼,尹透来到李方简的书房翻阅书籍。
“这本,这本,还有这本……”抽取书本时书架上掉下来一本不起眼的小册子,看上去是本山水绘本,正当尹透将它捡起打算放回时,一张信纸飘了出来。
“嗯?这是?”尹透虽无心查看,但那信纸正好正面朝上落地,极为干净利落的字体和信纸上散发的淡淡檀香味却吸引住了他。
这是一封写给李方简的告别信,写信人称呼李方简为徒儿,落款为李含煜。
李方简曾经说过他的名字是别人给他取的,看这写信人的语气,难道这就是那个修仙者?尹透打算等李方简回来再详细问问关于这个修仙者的事,他将信纸原样夹回绘本放回书架。
当他仔细研读房内的书籍时,发现这些书籍上都写着同一个作者。
尹透讶异之下又去翻找书架上的其他书籍,上面无一例外都写着李含煜著四个大字。
这李含煜究竟是怎样一个奇人,从丹药到阵法,从剑法到道术样样精通不说,甚至连古德利翁各地的传闻和奇观也都有记录,数据详细得像是亲身走遍了这一整片大陆一样。
怀着对李含煜的好奇,尹透一头栽进书海里。饿了就吃丹药,困了就席地而眠,偶尔去灵泉里看看索利普的状况。
不知过了几日,李方简回来了。
一进门他就瞧见有些邋遢但精神头很足的尹透正在读书,房内四处都是空了的药瓶和书籍。
“老师,你回来了!”尹透看见他,喜出望外。
看尹透把房内弄得这么乱,又把自己搞得满脸疲态,李方简本来眉头一皱,打算说他几句。但又想到他这么勤学,他又深感欣慰。
最后李方简还是笑着将手中物什放下,满意地拍了拍尹透的肩膀,说:“嗯,表现不错,快去洗洗收拾收拾,我去看看那个灵体。”
“好嘞!”尹透应声离开房间。
李方简看着头发已经长至脚底的索利普,喃喃自语道:“哦?没想到竟有如此造化。”
待尹透冲洗身子换上干净的衣服回到房内,一闻到饭香他的肚子就咕咕响起,丹药虽然顶饱,但还是不如香喷喷的饭菜啊。
“来尝尝你老师的手艺。”李方简笑眯眯地将餐具递给尹透。
虽然都是些清淡的家常菜,但是尹透却吃得心满意足,他咽下嘴里的饭菜,极力称赞李方简的手艺:“太好吃了老师,下回也教教我怎么做吧!”
“你愿意学自然是好啊。”和尹透努力干饭的样子不同,李方简吃得极其文雅,“慢点吃别噎着。”
吃了一阵,李方简放下碗筷说道:“对了,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小姑娘的灵体的变化?”
“是说头发长长的事吗?”
“不只是,你仔细看,她的灵体质感变得很厚重,正常的灵体都是轻飘飘的。”
尹透心里一咯噔:“这是我施法出了问题?”
李方简摇摇头,说道:“恰恰相反,你做得很好。变成这样说明她的灵体有重塑肉身的可能。”
“什么!真的吗老师!”尹透又惊又喜。
“是的,不过也只是可能。重塑肉身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而且这对她来说也许是更痛苦的事。”
尹透有些不解:“这话怎么说?”
“素心咒消去她的记忆,也钝化了她的情感,她对人的行为不能共情,也无法回应他人的期待。她甚至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需要报仇,为了什么才来到这个学院。曾经亲近之人对她来说形同陌路,没有情感的她依旧和之前一样是一具空壳,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听完李方简这一番话,尹透一时不知所措,愣愣地坐着。
李方简看他如此低落,又开口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况且死而复生,怎么可能什么代价都不付出呢,世上可没有那么好的事。”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重塑肉身需要大量药草,之后她也不能总待在我这里,是继续在学院上课还是送她回家,还有很多事需要善后。”李方简笑了笑,“这些事和你的伙伴们一起商量吧,这不是你们一起接的委托吗?”
尹透从李方简的庭院出来后便联系了温蒂和奥里维,说明了索利普的情况。
二人对索利普也许能重塑肉身这件事也是相当意外,经过三人的商讨,还是决定由奥里维告知温特华这件事的结果。
之后听奥里维和李方简所说,温特华似乎下了决心,一力承担了索利普所需的所有药草供应,几乎天天往李方简的院子里跑去看望索利普,每次一待就是半天。
李方简虽看得出他的心诚,但也觉得他总来自己家敲门太过麻烦,便给他开了专门通往后院的禁制。
虽然索利普还是没有醒过来,但尹透相信,等待她的绝不是孤独的命运,一切都还未有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