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谛下,你醒了。”
床边的塞西有所察觉,忙不迭上前来慰问,他的精神状态很是糟糕,似乎是一夜未眠,眼底都泛着青黑。
“有没有哪里感觉不好,需要我去叫巫医吗?”
见叶杏没有回答,塞西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起身就要去找人。叶杏赶在他离开之前抓住了他的衣角,借力坐了起来。
“还好,只是皮肤被腐蚀的地方还有些疼。”
塞西长舒了一口气,总算是放下心来,轻声安慰她道:
“没关系,巫医为您用了恢复的魔药,这是正常的反应,相信您的皮肤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了。”
叶杏点了点头,晕晕乎乎了一会后,她才想起了重点。
“凯尔怎么样?”
塞西叹了气,勉强露出苦笑来:“性命是保住了。”
“那就好。”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叶杏看着塞西犹豫了一会后,也终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
关于那个月夜下遇到的灾难,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除了白日里没有清除的污染会导致异变外,还有另外一种情况也会导致污染的大规模异变。”
那夜不同以往的明亮月光出现在叶杏脑海中,叶杏霎时间就有了猜想。
“月夜?”
塞西睁开眼,面上除却哀痛外,多了一抹憎恨。
“没错,就是月夜,每个月只有一次的月夜,在这个月里出现了两次。”
他说这话的时候,指甲深深地嵌进了皮肉里自顾自地懊悔道:
“月夜是不会有巡逻任务的,可是在这之前就已经出现一次月夜了,那天的月夜根本毫无预兆,如果我知道的话,根本就不会造成伤亡,如果我……”
“好了塞西,这只是个意外。”
叶杏拍了拍塞西的肩膀,就要下床去看看和她一同经历这场灾难的巫师们。
塞西希望她能好好休息,可到底是拗不过她,扶着她起了床。
叶杏被安置在一个还算大的医所中,担任着不同职责的巫医穿梭在其中,刚想离开,一个疗愈女巫便堵在了她病房的门口。
她也有些怵叶杏,但是见她清醒了过来,还是将一个装着绿色魔药的被子递给了她,生硬地命令道:
“喝下这个,才能随意走动。”
想来是负责她的巫医,叶杏没有犹豫,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疗愈女巫又观察了她一会,才放她离开了自己的病房。
喝下魔药的叶杏明显感觉轻松了不少,在塞西的搀扶下去看了凯尔。
他的情况明显比自己严重多了,除了将魔药注入到他身体里的奇怪魔法用具外,还附加着其他的治疗。
蓝色的气体漂浮在凯尔的病房里,塞西低声告诉叶杏道:
“这是净化的魔法,凯尔沾上了一些污染,要想要恢复还得有些时间。”
门口进来来到了几个巫医,俩人不便打搅,再看了一眼凯尔,叶杏就和塞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艾琳知道这件事吗?”
想起凯尔的妹妹艾琳,叶杏有些担忧她。
“拦不住的,艾琳毕竟是拉普的巫师,她什么都懂的,月夜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她早就知道了。”
“那……”
“谛下不用担心,每一个拉普的巫师在执行任务前,其亲人就都已经做好了再也回不来的准备,即便是艾琳,也是如此。”
塞西说这话时候很平静,巡逻的任务凶险,这是每个巫师必须的觉悟。
叶杏叹了一声,想着过几天还是要去看看那孩子。他们沿着病所的回廊一路向前,看过每一个受伤的巫师。
情况大都还好,除了凯尔外,巫师们受伤的情况都不是特别严重,一个坐在床沿的巫师庆幸道:
“多亏了阿黛尔来得及时,否则大家就都得葬在那个月夜了。”
“阿黛尔……是那个红发的女巫吗?”
“谛下见过她?”
叶杏点了点头,声音弱了下去:“她来到凯尔的巡逻点的时候,和我一起斩杀了那个被污染侵蚀的巫师,凯尔的同伴。”
来带着那个病房里活下来的巫师,三人一同沉默了下去,同伴的死亡是他们最不想看见的事情,但是终究还是发生了,连尸骸都没有留下。
沉重的氛围中,叶杏想起了自己捡拾的那个死去巫师的巫师帽,既然连没有尸骨都没能留下,或许衣冠冢是最后可以留恋他的方法了。”
塞西应了一声,将事情交代了下去,定下等到大家都恢复的差不多到时候,便一同参加那位巫师的葬礼。
塞西和叶杏没再留在医所,而是回到了部落中的住所里,叶杏是因为身体已经好了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静养就好,而塞西,却是因为首领肩上的责任。
打开住所的大门,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一切,昏暗的烛光,橘花的味道,唯一明亮的桌子上摆放着他还没有处理完的事务。
他忽然有些头疼,坐在一旁的摇椅上扶着额头,手边的信箱传来一阵蝴蝶扑扇翅膀的声音,那是有他的来信。
他猛地睁开眼睛,望向杂物中的信箱里飞出来的那只蝴蝶向自己飞过来,而后落在自己的膝盖上,变成了一封信,一封来自于西弗尔的信。
还没有从月夜事件的悲痛中走出来的塞西打开信件,等到看清那封落款为阿方索的信件内容时,面上的表情开始有些扭曲。
信件在他手中因为用力而逐渐扭曲,直至成为一个纸团,那个纸团被用力地掷出,滚落在阴暗的角落里。
桌子上的书籍魔药被人用力扫开,玻璃瓶噼里啪啦地碎了一地,流出的魔药浸湿了那些平日里被爱护备至的书籍。
在蝴蝶墙的见证下,银色眼睛的男人撑着桌子,像是发泄式地咆哮着,想要以此来缓解那些愤恨不甘以及无能为力的情感。
在此之后,透支了体力的男人跪倒在桌子前,倒在了那些碎裂的魔药瓶和书籍中,口中因极度的愤怒而嗬嗬地艰难喘息着,伸出手去,想要去够正不断流出的银色魔药瓶。
毕竟是大病初愈,隔壁的叶杏很早就长床休息了,被子盖上脑袋,她却怎么也睡不着,脑中全是那个月夜里厮杀的场景。
心中浮现一些奇异的悸动,那一瞬间迷失后又清明的自己,变得有些陌生。
恍恍惚惚之间,叶杏似乎听见隔壁塞西的住所里传来一声怒吼,她被这声音吵醒,正想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时候,隔壁又传来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
她这下可是彻底清醒了,披上外衣就去了隔壁敲门,眼见没人给自己开门,叶杏稍微退开了些,紧跟着一脚踹了上去。
门一下子被踹开,里面有些昏暗,但还是可以见到乱成一团的东西,叶杏很快就在地上发现了塞西,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他又发病昏迷了过去。
治疗的那些方法在叶杏脑中过了一遍,凯尔不在,蝴蝶园的治疗自己也不太熟悉,那么……
叶杏看见地上碎了一半的魔药瓶里残存的一半魔药,很眼熟,银色的,像是塞西的眼睛颜色,她从前总是看到塞西腰间挂上这么一瓶来着。
没有任何犹豫的,叶杏将它灌进了塞西的嘴里,有些冒险,但确实如叶杏所料,银色的魔药确实有些缓解的作用。
塞西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看见了昏暗的烛光中蹲在地上看着他的叶杏,她明显松了一口气,刚想要问些什么,张开嘴,却又愣在了原地。
“欸?”
在满地的书籍和碎片中,在昏暗的烛火映照下,那双眼睛像是银色的河流,蜿蜒着,顺着眼角的弧度,隐入如墨的黑发里。
“怎么哭了,怎么了,欸,别哭啊塞西。”
叶杏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着眼泪,一时之间有些无措,可是眼泪似乎擦不干一样,反而越来越多了。
“谛下。”
“啊?我在呢。”
这句回答仿佛很让他感到心安,哭,他抓着叶杏的衣摆,银色的河流终于不再流淌下去,等到空气中橘花的香气几乎淡到闻不到的时候,塞西才终于放开了抓着衣角的手。
“回去吧谛下。”
“可是你这个样子我很不放心呀。”
塞西干笑了一声,试图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无碍,叶杏露出明显不信的样子,他又支起身体坐了起来。
“真的没事了,谛下。”
多次的逐客令下,叶杏终于起身站了起来,她都走到门口了,却还是不放心的嘱咐道:
“有什么事喊我一声啊!”
塞西淡淡地嗯了一声后,叶杏才皱着眉头离开了这里。今天的塞西确实有些奇怪,可是毕竟拉普才出了这种事情,他情绪有些激动也可以理解。
叶杏只将塞西的反常和这些联系在一起,全然不知道塞西是如何在这么脆弱的状态下遭受到又一次打击,不过很快,在叶杏第二日起床了时候,便发现了拉普的不对劲。
站在门前的叶杏用手揉了揉眼睛,以为是自己没有睡醒,不然的话,她怎么看见在她印象中灰暗贫瘠的巫师部落里,此刻堆满了各色珍贵美丽的宝石呢?